走得乾脆,毫不拖泥帶水。雖然中間有數次想回頭看看他有沒有在看她,或是在等她,更或者有沒有跟上來,但還好,都被她極有出息地壓製下去了。
沒有回頭看,所以並不知道他的目光有沒有在她身後多停留那麼一秒鐘。
她拐過一條街,在前麵的公交車站停下,在那邊等著姍姍來遲的公交。
公交一趟趟地來,身邊等車的人一個個地走。她始終沒有等到自己要等的那輛,最後站的腿酸,在長椅上坐了下來。
夏夜溫和,風一簇簇地吹著,有發絲揚進她眼睛裡,紮的疼。眼睛紅的時候她才回過神,把亂飛的碎發彆到耳後。
車站已經沒有了其他人,隻剩了她一個在等。地鐵站在前麵一公裡處,她不想走了,乾脆繼續沒頭沒腦地等。
結果下雨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向來如是。
車站沒有雨蓬,碩大雨珠如傾倒的一般砸在她身上。她用手擋在頭頂,從椅子裡起身,想跑到一個能避雨的地方。
在這個時候,前麵走過來一個人。
那人撐了把黑色的傘,傘往上抬了抬,露出傘下那人在夜色裡過分俊美的一張臉。
他停在她麵前,傘朝她傾斜,替她擋住了兜頭的雨。
兩人站在一把傘下,傘麵上是劈劈啪啪的聲音,雨珠順著傘骨往下墜,她的心也被雨水敲擊著,跳得砰砰砰。
段融往外看了一眼,這一眼看得格外漫不經心,於漫不經心裡又帶了些顯而易見的嘲:“你們家司機譜兒挺大,敢讓你等這麼久。”
他重新看回她:“哪請的?”
她垂眸,眼睛眨了眨。到底是擔心被他看穿,抿了抿乾燥的唇,低聲:“我這不是剛回國不久嗎,我媽就隨便給我請了個。”
她其實並不是那種會抱怨的人,但此刻必須得抱怨一兩句,才比較符合她嬌貴大小姐的假身份:“確實太不敬業了!我回頭就跟我媽說,讓我媽開了他!”
他並沒說什麼,半轉過身,一手幫她撐傘,另一手插在褲子口袋裡:“走吧,送你回家。”
沈半夏腳步沉重地跟在他身邊,每往前走一步,心裡的忐忑就多一分。
她並不知道康芸在這裡的住處,就算段融知道,把她送了過去,可是她又要怎麼順利地走進彆人家的住宅。
她隨時留意著街上有沒有出租車開過,但凡有一輛過來,她就要攔下坐進去。
但是一直到段融帶她去了地下車庫,街上都沒有一輛出租車的影子。
這個時候再拒絕段融送她回家的請求,好像就有些奇怪了。
她硬著頭皮跟過去。
段融收了傘,一把傘濕漉漉地拿在手裡,他的手心被雨水浸濕。
“那個,你要開車嗎?”她問:“你剛才喝酒了。”
“司機開。”他漫不經心回了一句,頓了兩秒,側低頭看她,這回話音裡又有了逗弄:“我家司機沒那麼難等。”
她不說話了。這人一向這樣,逮到機會就要揶揄一兩句,不然他就不會說話了一樣。
跟著到了他那輛黑色萊肯前,他拉開後車門,用下巴示意了下,讓她上車。
沈半夏往車裡爬過去,車裡有點兒黑,她一時沒適應,膝蓋撞到了座椅,腳下一絆,哎呦一聲跪了下去。
段融在她膝蓋與地麵接觸前伸手撈了她一把,捏著她胳膊把她提起來。
她胳膊很細,皮膚嫩滑,摸上去像牛奶。他擔心自己抓不住,手心裡用了些力氣,拉扯著她往上提。
她站穩腳跟,低著頭,耳根不知不覺紅了。被他捏住的那部分皮膚迅速發熱,發癢。
胳膊掙了下,掙開他。
“對不起,真是對不起。”前麵駕駛座上的司機張慶已經把車內頂燈打開,光亮盛放,看起來不再那麼黑了:“小姐沒摔著吧,都怪我,我忘開燈了。”
“沒關係的叔叔,我沒摔著。”
沈半夏已經坐進車裡,旁邊的車門仍開著,段融一手撐車門,一手插口袋,站在那裡看她。
等了會兒,不見她有往旁邊錯一個位置的反應,他淡嗤了聲:“行。”
緊隨著這個字後的,是他把車門關上的舉動。他並沒有如沈半夏所想那樣去坐前麵副駕駛,而是從車頭繞過去,到了車的另一邊,打開車門坐進來。
坐在了沈半夏旁邊。
沈半夏緊攥住裙角,呼吸停滯,半點兒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一直到憋得快缺氧才重新呼吸。
車內燈光熄滅,重新陷入一片昏暗。
段融在椅背上懶靠著,突然問了前麵的司機一句:“張叔,您今年多大了?”
張慶回:“四十三了。”
段融側頭,目光落在從剛才開始就緊張得過分的沈半夏身上:“聽見了?”
沈半夏不解看他。
他傾身,離她近了些。隨著他靠過來的動作,她的呼吸再次屏住,眼睛不自覺睜大,唇微張。
“張叔四十三,”他壓低了聲音,墨一般的眸子在昏暗環境下仍顯得蠱惑人心:“老子隻有二十五,跟他怎麼都輪不到一個輩分。”
沈半夏:“……”
“所以,”他語氣裡有了威逼利誘的味道:“給你兩個選擇,要不你叫他爺爺,”過了兩秒,剩下的話被牽引出來,聲音要命得好聽:“要不你喊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