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歸還梯子之後,又繞路去廚房燒了水,回來的時候手裡提著熱氣騰騰的一大桶,這是給謝執徐準備的洗浴水,他做人講究,受不了一點兒委屈。
所以,他總想在自己力所能及之處,給謝三找回一絲久違的舒適感。
隔著一麵屏風,謝執徐更衣出來。
他給自己倒了杯水,淺淺啜了兩口,明明不是茶,卻覺得越喝越精神。
過了一會兒仍是睡意全無,他乾脆支開了窗,任由暖暖的微風穿過發絲,隨後,借著阿福收拾的功夫,他打開話匣,“阿福,你會寫字嗎?”
阿福正忙活著,猛地聽見這一句,他愣怔了良久。
一陣無言的氛圍裡,謝執徐有些後悔。
“奴不會。”
“你想學嗎?”謝執徐刻意放緩了語氣,挽尊道,“你見過二郎的字嗎?我的字都是一筆一畫,臨摹他的字帖練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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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邊,周丙前往江州的時候,一人一馬,一切從簡,然而等他踏上歸程,身後烏泱泱的跟了一大片,長長的車隊,這頭已經出了刺史府,那邊才剛剛開始核對數量。
江州刺史劉玎帶著府中的老管事,還有三兩仆從,一路將人送到了城門口。
儘管不舍,但天下總歸無不散之筵席,劉玎吩咐一聲,外麵車夫“籲——”的吆喝道,不消片刻,馬車便在路邊停了下來。
這一舉動清晰流入餘光中,周丙騎著他那匹棕馬,忽地一夾馬腹,轉而奔向劉玎等人。
馬蹄聲起,驀地驚了一地塵沙。
離著一丈遠,周丙利落翻身下馬,拉著韁繩慢慢靠近。
劉玎掀開車簾,與之對視,“周郎,我不便往前了,接下來要辛苦你了。”
“多謝您。”
周丙作了一揖,“請您留步。”
劉玎看著他,微笑頷首。
這時從不遠處的馬車裡,又走出來一名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他長得眉清目秀,一襲繡著玉竹紋的長衫,將他的氣質托得蕭蕭肅肅,宛如朗月入懷。
“阿舅安好。”他上前行禮。
知道周丙也在旁邊,他側身拱了拱手道,“見過周郎。”
周丙亦拱手道,“郎君多禮了。”
他向來大大落落的慣了,沒得那麼多規矩,誰知江州這一行,遇見的一個兩個,都是滿嘴的之乎者也,禮儀二字更像是印在了骨子裡,沒有一刻不是端著的,這樣活得好累,讓人身心俱疲。
相較之下,他更喜歡結交韓郎這個朋友。
“彆擔心家裡,有我在,沒人敢怠慢你娘。”
“還有你妹妹。”
“放心阿,阿舅會保護好她們的。”
“你在外麵也要好好的,冷了要添衣,餓了要吃飯……要用你濡染了多年的學識幫著謝家那小子儘快把局勢穩下來,莫要看人家年紀小就動歪心思,不然我可饒不了你的。”
“我省得的。”
這雙舅甥倆說話,根本沒避著人。
所以一字一句,直往耳朵裡鑽。
周丙站在一旁,神色恍然。
好不容易等到二人結束交談,他帶著對方塞過來的外甥宋儉枵,同人家道了彆。
之後馬不停蹄地往回趕,這趟人多東西多,不可避免的耽誤了些時候,等他再見到謝執徐,已是五日後了。
周丙幸不辱命。
親手將劉玎交給他的信,轉遞給謝執徐。
又把宋儉枵這個人身世來曆與他講明白了,雖然他心裡有疑問,劉玎堂堂一州刺史,江州屬他官最大,宋儉枵作為他唯二的外甥,護在他的羽翼之下不是更好嗎?
為什麼非要把親外甥往外送。
還是送到一個被外放的七品縣令身邊,這太離奇了。
好在他性子灑脫,想不通就先擱一邊,周丙見謝執徐拆了信,一目十行的往下看。
他自覺留在這兒也沒什麼意思,便雙手一抱拳,道,“三郎若無事吩咐,丙先行告退。”
說完,周丙一陣牙酸,跑了一趟江州,他感覺自己變得文縐縐的,都不像自己了,還是回屋洗漱一番,然後再去找韓郎說說話罷。
謝執徐看完信,揚聲喚來了阿福。
依著周丙所言,這次從江州的人數當有上百人,還有牛車馬車,各拉著一箱又一箱的物件。
他估摸著驛站容納不下,就自作主張把人都留在了六裡地外的小樹林。
那處搭了幾間茅草屋,大家湊合一下,勉強也能度過一晚。
周丙如是想。
謝執徐卻不能這樣想,更不能就此放任不管。
阿福去了馬廄,出來捎上謝執徐後,主仆二人一道往周丙口中的小樹林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