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溦進來行禮,李棲筠上下瞧了她一眼,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倒是旁邊坐墩上的李曦彎著大眼睛叫了一聲大姐姐。
李青溦應了聲。
他是小周氏的兒子,才五歲,他平日裡同族裡的幼子們上的族堂。李青溦見得也不多。應出來有幾分不鹹不淡的。
小周氏看她一眼,笑道:“姑娘從上清寺回來幾天了,倒是也不來北苑瞧你爹爹一遭。到底是在並州被慣壞了的,氣性這樣大。也不想想父女兩個哪裡有隔夜仇的。”
小周氏就是有這樣的本事,話能說著像台階,又像是拱火的風箱。
果不其然,李棲筠聞言又哼了聲。
李青溦知她爹爹性子,有些事不說倒好,說了倒是說不完。李青溦心裡想事,懶得搭腔。
小周氏一拳頭打在棉花上如何甘心。瞧了一眼李棲筠,塗著蔻丹的手拿過托盤上的黑漆描金小酒罐。親自斟了酒先遞給李青溦,她抿著嘴笑:“新湃的梅子酒呢,大姑娘嘗嘗。”
李棲筠眉心一皺,手上的杯碟吭地放下:“有婆子丫鬟用得著你親力親為?你是我的妻,也不是買回來的丫鬟!”
李毓秀抬眼瞧。
今日在鋪子裡,那柳茵茵丟了好大的麵子。她未幫上什麼忙,自然對她也一副狗頭嘴臉。
李毓秀耐著性子巴結了半天也未有用,還是拿出自己的私房錢補給了那柳茵茵,才叫她有了幾分好臉色。她認定李青溦就是罪魁禍首,看著她進來心裡頭便有一股子悶氣。
見她娘把戲台搭在那兒了,跟著搭腔:“就是,娘親。我們的手都又沒閒著,怎用勞煩娘親?娘親性子柔弱,也不能被人如此拿捏!”
小周氏笑道:“咱們是一大家子,又沒有外人。無妨,我都習慣了,當年姐姐在的時候,我也是這般伺候的,無妨,無妨!”
她不說這個還好,說了這個李青溦倒是撫額,冷笑著看了她一眼。
她如何對這個沒印象。以前她娘在的時候。小周氏也是這樣擺盤上桌,死命地做小伏低做足了戲,偏她爹爹看不出來,還因為這個對她娘頗有微詞,李青溦有好幾次瞧見二人為這個爭吵。後來她娘親索性就不來北苑了,未想到這樣正是便宜了小周氏,從此以往,她便堂而皇之地住到了北苑。先是在東房後來又進了正房。
小周氏也抬眼看她,唇角向兩邊勾,露處一行瓷白的牙:“大姑娘,快嘗嘗。是我親自湃的呢,當年姐姐便很喜歡呢。”
李青溦垂眸看她,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儘,輕笑道:“多謝周夫人。”
小周氏唇角彎彎。再無人說話,寂然飯畢。
李青溦見著她爹爹停了著,捧茶漱了口,才道:“爹爹,女兒有一事同爹爹說。”
李棲筠正抱著李曦抬腿要走,聽見這話停下瞧她:“怎麼?”
“女兒記得,我娘親在南郊有一家莊子,這幾年在爹爹的手裡好似連年虧損,女兒過幾日想去瞧瞧,然後接管了自己打理。”
有這回事嗎?李棲筠一臉懵,仔細想了想還未想起來,一旁的小周氏已經截住話頭。
“姑娘有所不知,這個莊子呢你爹爹是交在我手裡打理的。打理多年了,這姑娘再上手恐怕那些佃農不認人,姑娘也是尋不見頭尾的。”
“尋不見頭尾,不是還有周夫人幫襯嗎?更何況周夫人剛也說了,咱們是一家子,又沒有外人,那些佃農自不會如此沒有眼色。”
小周氏方知道什麼叫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咬牙半晌又嗬嗬笑道。
“我這也是為姑娘考慮,南郊那莊子又遠又偏的,是出了名的混亂。姑娘一介女流,去了難免會害怕。”她臉上露出笑容來,“要我說啊,不就是年年虧損嗎?也沒什麼好看的。虧就虧了,姑娘的祖母乃是皇商出身,指甲縫裡漏出來的都比這個要多,何必操心這個?”
李青溦還未說話,倒是一旁的李棲筠思忖一番,皺了下眉看小周氏:“有錢也不是這樣的敗法,若是連年虧,還不若賣了及時止損。”
小周氏臉色一白。
李青溦輕笑出聲:“爹爹說的正是呢。”
小周氏道:“話雖如此,若是賣了恐怕莊子就開不下去了。裡頭的那些佃戶會衣食無著吧!大姑娘向來心好,自不想看著他們如此。”
李青溦瑩潤的唇勾起來,笑道:“開不下去,便停幾天。您也說我不缺錢,定然不會讓那些佃農活不下去就是了。”
“可……可……”
“行了你們商量吧。”李棲筠懶得多聽下去,抱著李曦往外走。
……
父女兩個前後腳一出去,小周氏一張臉如同吃了黃連一般黑到了底子,重重地拍了下桌子:“芝麻綠豆大點東西也是點東西。”
一旁的李毓秀也麵帶沉沉:“李青溦那日去了玉器鋪,今日又說去莊子,是不是那平西王府已經覺察了什麼?”
小周氏卻哼笑一聲:“覺察又如何,這些產業那位的商股可占大頭。多少年的盤根錯節了,即便是平西王來了也得掂量一下自己斤兩!她一個小丫頭片子能成什麼事?”
李毓秀皺了下眉,有幾分擔心:“可這李青溦可到底是不安常理出牌的性子,那莊子該不會還真叫她要回去吧?”
小周氏輕聲一笑,一張白淨的臉上眸子黑沉:“差人告訴那位一聲,她想如何,便有人陪著她如何!”
她話音剛落,外頭有人通傳:“夫人,成衣店的來了。說是給二姑娘做的衣服來了。”
小周氏鬆口氣,踱步過去:“這些事情你彆管了,後日便是上巳節。”她摸了摸李毓秀的臉,“給你做的衣服到了,你且去挑挑衣服。這是你第一次去那寒園宴,我的姑娘必能一鳴驚人,豔壓群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