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四爺敷衍著道:“一般硬一般硬。”
這邊兄弟倆不歡而散,內宅裡馮老夫人難免要給馮四夫人臉色。
她是正經的婆婆,又是皇太後的生母,馮四夫人隻能小心翼翼的應對。
馮大夫人去勸她:“弟妹,你得多多規勸四弟一些,一家子人,打斷骨頭連著筋,四弟他糊塗哇!”
馮四夫人被她這麼一勸,真是新仇加舊恨,分外眼紅。
當年小叔子急功近利犯了事,也是馮大夫人力勸叫自己丈夫頂雷,說老夫人聽聞消息之後擔心的病倒了,做兒女的不能不孝,給馮四夫人膈應的啊。
老夫人見親兒子要問罪,難受的病倒了,換我丈夫幫忙頂罪才能好?
大嫂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說什麼啊?
那時候形勢比人強,孝道大過天,馮四夫人捏著鼻子忍了,到最後小叔子沒事了,自己丈夫的前途黃了,馮老夫人也好,長房也罷,連個屁都沒放!
前些日子倒是又到她麵前來裝模作樣了,說送蘭若入宮為妃補償四房,結果皇太後壓根就沒想跟新帝坐一條船!
你們送我女孩兒進宮去死,我還鞍前馬後的伺候著——我多賤呐!
馮四夫人的火氣瞬間上來了:“一家子人,打斷骨頭連著筋——大嫂,這話你怎麼好意思說?感情被打斷的不是你的骨頭,你不痛不癢對吧?!”
馮大夫人見事不好,趕忙將語氣放軟:“不過是句俚語罷了,倒惹得弟妹這般不快,都是嫂子的過錯,弟妹莫要生氣了。”
若是平日裡,這時候馮四夫人見好就收了,隻是這會兒新仇舊恨累積一處,馮大夫人一貫用來和稀泥的溫聲軟語隻是把她壓抑已久的氣門閥擰開罷了。
“嫂嫂,你不要這麼柔聲細氣的跟我說話,好像我是個沒修養的潑婦,你一直都在用你高貴的修養來包容我似的!”
馮四夫人勃然大怒:“你能心平氣和,不是因為你修養好,也不是因為你品格高潔,隻是因為刀沒砍在你身上罷了!”
“被壞了前程的是我的夫婿,被人蒙騙著送進宮的,是我的女兒!你現在慈眉善目的站在我麵前,無非是因為你不痛不癢,你不在乎!不過嫂嫂,弟妹也送你一句話——你最好求神拜佛,叫蒼天好生保佑,叫你一輩子都遇不到這種事!不然,你等著看我怎麼笑你!”
馮大夫人如何也想不到向來溫柔的弟妹竟也有金剛怒目的時候,著實給驚住了,馮四夫人帶著幾個婢女拂袖而去良久,她才慢慢緩過神來。
“真是……”
她憋紅了臉,怒氣上行,又不願在婢女們麵前說什麼有失身份的話,手中帕子扯了半天,也隻是恨恨的吐出來一句:“果然是下等小官之女,不負其門楣!”
再到了馮老夫人麵前,難免因此顯露不滿。
馮老夫人的應對很簡單——我病了,需要兒媳婦侍疾。
長房兒媳婦執掌中饋,諸事繁多,不知道老婦有沒有這個福氣,叫四兒媳婦操勞一二?
馮老夫人院裡的人去送信的時候,四房一家子正在吃飯。
馮四爺一聽老夫人傳四夫人過去侍疾,臉色就不太好看了。
馮四夫人今個兒既然已經跟長嫂撕破臉了,倒是早有準備,先叫陪房把兩個孩子領到內室裡去,這才不慌不忙的用濕帕子擦了擦手。
她問來傳話的婆子:“老夫人病了?”
婆子板著臉,說:“老夫人上了年紀,病痛來得突然,大夫人掌家,無暇看顧,老夫人說,隻能勞煩四夫人了。”
又催促馮四夫人:“您還是快著點吧,沒得叫老夫人久等。”
馮四夫人問她:“老夫人是真病了,還是假病了?”
那婆子不悅道:“四夫人,您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馮四夫人慢慢道:“老夫人如果是真的病了,做兒女的自該儘心,趕緊給府上叔伯兄弟們送信叫回來陪著,萬事也大不過孝道不是?再有……”
她看向馮四爺:“咱們家大姐是太後,當今天子也該稱呼老夫人一聲外祖母,且陛下一向孝順太後娘娘,日日探望不綴,如今老夫人身體不適,備不住陛下孝心所致,帶著太醫親自出宮來瞧呢!”
馮四爺馬上附和:“正該如此。”
那婆子臉色顯而易見的變了。
作為老夫人院裡的人,她很清楚前者是不是真的身體有恙。
馮四夫人早知道會如此,覷了她一眼,冷笑出聲:“若老夫人這病是假的麼——”
那婆子不由自主的叫了聲:“四夫人。”
馮四夫人反倒不看她了,隻問丈夫:“夫君現下官居幾品?”
馮四爺怔了下,方才道:“從四品。”
馮四夫人又問:“是在什麼衙門當差啊?”
馮四爺已經明白她想乾什麼了,當下苦笑著摸了摸下頜的胡須:“清水衙門。”
馮四夫人再問:“還有可能入三省為宰相嗎?”
馮四爺長舒口氣,歎道:“不可能啦!”
馮四夫人便猛地拍一下桌案,但聽“砰”的一聲響,桌上的盤子碟子都震了三震:“咱們大姐乃是宮中太後,何等尊貴?大哥更是尚書仆射,當朝宰相!拔根寒毛都比你腰粗!人家正經的邢窯白瓷都不怕,你個破罐子怕什麼?!”
“真要難看,那大家就一起難看!大不了我去敲登聞鼓,叫滿長安的人都來瞧一瞧看一看,給馮家這事兒評評理!咱們怕丟臉,彆人便不怕?幾個臭光腳的,還替人家穿鞋的擔心起來了,也不撒泡尿照照,咱們有這個資格嗎?!”
那婆子聽到此處,已經慌得站不住腳,連聲道:“夫人息怒,息怒啊!常言道家醜不可外揚,都是一家人,何必鬨成這樣?”
馮四夫人嗤了一聲:“喲,你也知道醜啊?!”
繼而神色一轉,疾言厲色道:“真要是想鬨,那咱們就乾脆鬨個天翻地覆!我不怕丟臉,但願府裡其餘人也不怕!我有手有腳,嫁過來的時候娘家也不是沒陪送嫁妝,離了馮家還能被餓死不成?大不了就叫夫君辭了這個清水官兒,找家書院教書去!”
“我勸你先去問問大老爺,看他還記不記得四書五經?在朝廷上鑽研之餘,閒來無事的時候也翻翻舊時書卷吧,備不住哪天雞飛蛋打了,能用得上呢!夫君先他一步去教書,備不住能做個院長,到時候顧念兄弟情誼,倒可以提攜他一二!”
那婆子隻是訕笑,卻不敢作何評論,呆站在一邊,手搓著衣袖,不知該如何是好。
馮四夫人見狀,皮笑肉不笑的問她:“喲,光顧著說了,卻忘了問你,老夫人她還病著嗎?”
婆子趕忙道:“好了,好了!老夫人身體康健,病痛全無!”
馮四夫人冷哼一聲。
馮四爺用手帕擦了擦腦門上的汗,褒讚不已:“夫人真是華佗在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