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注意到薛美人方才所使用的那個形容詞彙。
她說“非常非常大”。
薛美人的外家乃是本朝豪商,入宮後又負責清查各處賬目,並不是沒見過富貴的人,可即便如此,她用的也是“非常非常大”這個稍顯誇張的形容詞彙。
她將自己的發現告知嬴政:“奇珍異寶、綾羅綢緞,皮子擺件、古書字畫等等等等,都少了非常多,賬目記載,多半賞賜了興慶宮,剩下的零零散散賜予宗室,亦或者先帝寵臣,隻是妾身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
薛美人將疑點講了出來:“那些東西都是先帝病重之時賜下,料想多半該是用慣了的舊物,亦或者是合乎皇太後身份的,可裡邊多有時興的布料珠玉,鮮豔華麗,甚至還有一尊送子觀音,實在不像是太後娘娘能用得到的。至於賜予宗室和先帝寵臣的那些,妾身悄悄問了丁婕妤——永定伯也在其中,她根本不知此事。”
“陛下須知天子賜下,這是何等榮耀?合府都要焚香擺案的,可丁婕妤作為永定伯之女,竟聞所未聞!”
說到此處,她小心的覷著天子神色,繼續道:“剛開始的時候,妾身鬥膽揣測,消失的大筆財物或為興慶宮所得,隻是再翻賬簿幾遍,又覺不對。作假的部分太過於真了。陛下須知皇家對於這類事務向來謹慎,孰人經辦、幾時完成,分毫都不能有所疏漏,事情結束之後還要有負責官員署名,再附加印鑒,若此事當真為興慶宮所為,必得是在先帝辭世之後,可若真是如此,興慶宮是如何在先帝在世之時,完成這一係列手續的呢?”
嬴政看著她,和顏悅色道:“說說你的結論。”
薛美人跪倒在地,頓首道:“陛下恕罪!妾身冒昧猜測,或許是先帝在時,假借興慶宮之名,將這批財物賞賜給了彆人。”
嬴政有些玩味的笑了:“這不是更奇怪了嗎?先帝若要賞人,大可以名正言順的賞,何必如此迂回,又要拉上興慶宮行事?”
薛美人聽天子語氣,仿佛並未動怒,這才小心翼翼的說出了自己的猜測:“若隻是些許小物件,先帝自然可以隨便賜下,但這批財物價值幾近百萬兩,數額極大,隻怕就不是那麼簡單了。妾身覺得,或許被先帝賜下諸多財物的,是個不能見光的人……”
嬴政道:“你覺得,這個人會是誰?”
這一回,薛美人卻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陛下聽婕妤姐姐說完她的發現,必有定論。”
嬴政有些疑惑地“哦”了一聲。
吳婕妤的臉色有些為難,躊躇幾瞬,方才道:“陛下,崇慶公主的陪葬器物,很是古怪。”
嬴政略微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崇慶公主是誰。
而那邊,吳婕妤因為低著頭,故而並不層瞧見天子神情,此時便停也不停的繼續道:“作為先帝唯一長大成人的孩子,公主自然極得帝寵,薨逝之後倍加哀榮,生前用慣了的器物陪葬也就罷了,妾身卻在陪葬品單據裡發現了諸多鴛鴦佩、玉羅帶,乃至於男用玉器和相關陳設,甚至還有祈子用的撒金被……”
“而與此同時,侍奉過崇慶公主的內侍和宮人們的情況也很奇怪。遵從國朝舊製,侍奉過夭亡皇子、公主的近侍們要麼往皇陵去守墓,要麼留在他們曾經居住的宮室中繼續侍奉亡人,剩下那些不曾貼身侍奉過的,會被遣回尚宮局和內侍省重新分派主子。”
“妾身細細的查過了,崇慶公主辭世之後,宮人內侍們雖也遵從舊製差遣,但真正從公主幼時便侍奉在側的,既不曾去皇陵,也不曾留於宮中。記檔說是回老家去了,但是妾身查閱了當日公主保母等人二十餘年前的記檔——她本來就是因為父母辭世,夫家倍加欺淩,所以才入宮侍奉的……”
“既然如此,這些崇慶公主昔日的近侍們,究竟都去了哪裡?”
剩下的,吳婕妤沒敢繼續往下說。
她隱約揣度著,崇慶公主……是不是根本就沒有死,而是出宮嫁人了?!
若非如此,哪個父親會在為未嫁而夭的女兒籌備陪葬品的時候,連乞求得子的撒金被都準備上?
吳婕妤隻是揣測,而嬴政在聽完這一係列調查結果之後,則是完全可以肯定,崇慶公主沒有死!
先前缺少的最後一塊、也是最重要的一塊拚圖,終於找到了!
先帝為什麼要配合皇太後,選一個糊塗王八蛋當自己的嗣子,禍害自己家的江山?
先帝又為什麼要支持馮家子謀取帝位?
真相終於在這一刻浮出水麵——因為那個馮家子是先帝的女婿、崇慶公主的夫婿!
一個女婿半個兒,先帝籌謀這一切,不是為了馮家子,而是為了自己的女兒!
空間裡邊,皇帝們聽吳婕妤說完,也都在意會到真相之後,齊齊驚呆了。
李元達:“……那也很離譜好嗎!”
朱元璋:“救命啊,怎麼會有人覺得把帝位傳給女婿,就是對女兒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