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用完午膳,裴元才揭開食盒的最後一層笑道:“魚姑娘說了,等少盟主吃完了之後再嘗嘗今日這道飯後甜點。”
他將食盒裡的小碗取出,打開碗蓋就見裡麵的東西像白玉豆腐一般,上麵切了些水果小丁,擺成彎彎的笑臉。
用勺子挖出一塊品嘗,入口即化,滑軟奶香,配上酸酸甜甜的水果,飯後的食膩感頓然全無。
待挖到最後,就見碗底現出幾個歪歪扭扭的字。
“今夜亥時三刻,後山溪水不見不散。”
唐瑾眉梢微揚,一旁伺候的裴元見他盯著碗底,便也好奇的伸頭想看看碗底有什麼,卻見唐瑾合上了碗蓋,慢悠悠說道。
“去把下午武訓課的課具準備好。”
“是。”
裴元離開後,唐瑾再次打開碗蓋,意味深長的看著那兩行字。
魚家的女兒,字居然寫得這麼醜。
“後山溪水。”
他緩緩念著這四字,語調輕慢悠揚猶如在念著情詩,可是眼中卻不見有絲毫波瀾。
最終,他將碗放到書桌上,起身離開。
玉機門無趣已久,唐瑾也乏味得很,不管魚虔想要做什麼,去瞧瞧便是。
倘若她能說出些他感興趣的事情,那看在她這段時間心思精巧的份上,他便放她一馬。
可若是她敢再有半點僭越,正好可以直接了結了她。
下午是內門弟子的武訓課。
唐瑾雖然與他們年齡相仿,但輩分上卻是玉機門大師兄,且武功造詣早已超越常人,因此武訓課向來是他同另外一位長老輪換著教習。
等他到了習武堂時,卻見弟子們正圍著桌子嘰嘰喳喳的喧鬨。
“哇,魚姑娘的手真巧,這茶水做得真是精致。還有這白玉一般的東西是什麼啊,我可從來沒見過。”
“煥之好福氣啊,魚姑娘居然特意為你做解暑的茶水。”
沈煥之見他們哄鬨著調笑自己,紅著臉擺手道:“魚姑娘是給大家準備的茶水。”
“哎~你就彆謙虛了,這茶水名義上雖說是給咱們喝的,可咱們不還是沾了煥之你的福氣嘛?”
又有人起哄道,“再說了這些茶水也不夠咱們這麼多人分的,這不會是魚姑娘特意給你做的吧?”
此話一出,眾人頓時齊齊哄鬨。
“不是不是。”
沈煥之連忙解釋,“是魚姑娘見我這段時間幫忙建小廚房辛苦,所以才送了我茶水,許大夫也有份。魚姑娘心地善良,投桃報李,並不是特意為誰準備的,你們不要輕薄了姑娘家的清白。”
“在說什麼?”
一道清朗柔和的聲音傳來,眾弟子朝後望去,頓時挪出一條路來笑嘻嘻道。
“大師兄,魚姑娘好心給咱們送了些茶水來。”
唐瑾走進人群,就見桌上擺放著幾杯粉紅清透的茶水和盛著甜點的碗盞,款式模樣都同他中午用的一樣。
唐瑾目光微暗,眼中的陰翳一閃而過,旋即又笑意溫潤。
見他望向那茶點,沈煥之以為他沒見過這種茶水,便將一杯茶呈給他。
“大師兄,這茶水清爽沁人,夏日裡喝很是解暑。”
“不必了。”
唐瑾用扇骨將茶杯輕輕推開,娓娓道,“習武之人本該苦筋骨,餓體膚,倘若連酷暑寒冬都無法忍受,日後又何以憑手中之劍行俠仗義,衛道護法呢?”
聽到唐瑾這番言論,眾弟子頓時恍然大悟,心中讚歎崇拜。
不愧是大師兄,這心境之高,對自身要求之嚴格真是讓他們望塵莫及,難怪同樣的年紀,人家已經名揚天下。
唐瑾又話鋒一轉,“不過,食色性也,而今天氣的確燥熱,你們若是想喝就喝吧,隻是不必顧及我。”
見唐瑾不僅自身心境之高,還善待顧及他人,自己忍著酷暑卻將解暑茶水讓給他們,眾人心中感動之餘又湧出一絲熱血。
“大師兄不喝咱們也不喝,習武之人本該吃得苦中苦。”
“是啊,咱們都不喝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沈煥之原先還有些猶豫,魚姑娘說了這些東西不能放置太久,不然天氣炎熱很容易壞掉。
可見如今這眾人都不吃,他也不好一人獨吞,隻得將碗放下,心裡卻有些難過。
早知道就自己吃了,可惜了魚姑娘一番苦心。
上課的時辰已到,眾人一窩蜂出了屋子到堂外廣場習武。
唐瑾瞥了眼桌上的荔枝茶水和甜點,揮了揮折扇淡淡道。
“裴元,將這些都倒了。”
倒了?
裴元覺著有些可惜:“少盟主,要不小的把這些先收到冰窖裡,等公子們上完課再吃也不遲。”
下一刻,他就見唐瑾抬眸望向自己,未說完的話頓時噎在口中。
那一眼中的淡漠和冷冽成功讓他閉嘴,將桌上的東西收拾好後儘數拿去丟掉。
唐瑾望向堂外位於首列,正心無旁騖一心練劍的沈煥之,忽然緩緩裂開嘴角,在無人處露出一個詭異又陰狠的笑容,眼中卻沒有絲毫的笑意。
魚虔,你好得很呢。
居然敢耍我。
我啊,要把你的手指一點一點,碾成碎渣。
正睡得香甜的花虔還不知道,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某人的心思已經幾經回轉。
唐瑾所認為自己本該獨獨擁有的東西,如今居然是和旁人一樣的廉價品。
怎麼可以。
怎麼可以呢?
欺騙是最讓人厭惡的東西。
那就隻好,毀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