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坊市,最好的成衣店。
門外拴著一匹黑色的駿馬,有一個學徒在旁專門守著,明明是生意最好的時候,成衣店的大門卻緊閉著。
光線明亮的店鋪裡,掌櫃閉門接待貴客。
看著換上了一身衣裙出來的陳鬆意,見他們店裡最好的成衣在她身上如此合適,掌櫃的眼睛一亮,向著風瑉誇讚道:“三少真是好眼光。”
剛剛風瑉帶著一個粗布荊釵的少女入了他的店,迎麵就拋了一錠銀子過來,讓他拿出這裡最好的成衣來,首飾跟鞋子也要配套。
風三少是他們這裡難得一見的豪氣主顧,畢竟畿中的公子閨女全都是到南邊的貨行去選了綾羅綢緞,由大師傅量身定製,少有來這裡買成衣的。
掌櫃的見的人多了,少有看走眼的時候,一看陳鬆意就知道這少女雖然看起來狼狽,但是身份必然不同,否則怎麼跟在風三少身邊也這麼鎮定?
他派了人去外麵看著風瑉的馬,然後又親自去選了首飾、鞋襪,讓自家夫人把店裡最好的成衣都拿了出來,供貴客挑選。
挑選的時候也很有意思,風瑉讓陳鬆意挑,可是陳鬆意久著戎裝,已經忘了這些,臉上少有的露出茫然來。
“怎麼?”風瑉坐在椅子上,歪頭打量著她,“看不上?”
陳鬆意搖了搖頭:“忘了該怎麼挑。”
她看向風瑉,“三少挑吧,你挑什麼我穿什麼。”
掌櫃夫人聽著他們之間的對話,自覺從其中品出了兩人關係的不一般。
風瑉也是第一次遇上讓自己來憑喜好挑選打扮的女子,感覺十分不同,目光往旁邊一錯,掌櫃夫人連忙把取出來的上好成衣都展現給他看。
他憑自己的喜好挑了兩身,掌櫃夫人就連忙帶著陳鬆意去換,看有什麼不合適的,當場給她修改。
於是,剛剛才從程府出來,卸掉了滿身釵環、脫掉了一身綢緞的陳鬆意再現身的時候,又是那個大家閨秀了。
風瑉滿意於自己的眼光,掌櫃跟掌櫃夫人也印證了自己的猜想——這姑娘果然不是普通人。
買下的成套衣服鞋子被打包在一個包袱裡,遞到了陳鬆意手上,風瑉在離開的時候又隨手拋出了一定銀子:“今天我沒有來過,知道嗎?”
“知道知道。”掌櫃連忙接住了銀子,臉上堆著笑容,點頭哈腰地送他們出去。
風三少這是打算金屋藏嬌、置個外室嘛,當然是要悄悄地避過所有人眼目才好。
置辦完衣裳,車馬、隨行的護衛也都準備好了,風瑉甚至動作快的還在坊市上買了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鬟來伺候陳鬆意。
小丫鬟生得伶仃細白,發間還簪著一朵白色的小花,陳鬆意看她第一眼,就知道風瑉的人是怎麼把她買來的。
這個年景並不好,城外的流民攜兒帶女來到京城,卻沒有尋到活路,家中長輩要是死了,做女兒的就隻能來坊市上賣身葬父。
小姑娘被買來,知道父親能夠有一口薄棺安葬,也知道自己是來伺候一位小姐的,雖然惶然膽怯,但也來跟陳鬆意見過了禮,將自己日後的命運隨著那一紙賣身契交付到了她手中。
“今日就可以出發了。”風瑉站在他帶出來的護衛前麵,在陽光下泛著一點淺褐色的眸子裡又露出了興味,“下江南,要去哪裡?”
他答應送她去,此行終究要有個明確的目的地。
陳鬆意迎著他的目光,報出了一個名字:“滄麓書院。”
上輩子,劉氏加害她的父母,她爹被人打成重傷的時候,在客棧裡托人去給她的兄長送信,便是送去的這個地址。
回想起那一幕,少女的眼睛在陽光下也染上了一絲冰冷。
她的兩生都活得短暫。
比起第一世被人利用,榨乾最後一絲價值,第二世卻在戰場上學到了很多。
比如眼下這一次出行,她就將它當成是一場戰鬥。
目標就是從京城到江南去,找到兄長所在的書院,然後找到他。
這條路上不知會發生什麼,畢竟她的命現在還被束縛在劉氏的邪術上。
“滄麓書院”。
風瑉將這四個字咀嚼了一遍。
這是江南有名的書院,名氣甚至不在好友所在的書院之下。
她逃家出來不去找長卿,卻要去那裡,風瑉現在越來越好奇她究竟是要去做什麼了。
“好,這就動身吧。”他翻身上了馬,示意陳鬆意跟她的小丫鬟到馬車上去。
這個車隊雖然是倉促間籌備而成的,隻有一輛馬車,很是低調,但是該有的東西卻不少。
從京城到江南,就算是走水路也要一個多月時間,得抓緊了。
陳鬆意卻站在原地沒動,在他說完之後開口道:“等一等。”
然後在風瑉不解的眼光中,她抬頭看了看天,然後又伸出左手熟練地掐算了一番,隨即肯定地道:“走陸路。”
“走陸路?”
風瑉沒有錯過她方才那掐算的動作。
雖然閨閣中的女子少有消遣,也有學占卜的,不過都是學著玩,沒有她這麼熟練的,像是演算過不知多少回,對她所算出的結果十分篤定。
他挑眉:“走水路有什麼問題?”
“沒什麼大問題。”陳鬆意一頓,“但是走陸路,能遇到貴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