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此刻她這是自謙,還是已……(2 / 2)

等到一連用了三碗飯,感到腹中有了飽意,他才停了下來,再看同席的另外兩人。

袁明的飯量跟他估計的差不多,就是尋常的文臣,但是相貌清矍的付大人飯量卻出乎意料的好。

他這個年紀,卻跟風瑉一樣一頓就用了三碗飯,而且放下碗的時候明顯還留有餘力。

在風瑉感慨著他真人不露相的時候,付鼎臣也朝他看了過來。

兩個飯量都極好的人相視一笑,又在彼此之間找到了一點對味之處。

而飯量不及他們的袁明也很高興,說道:“老師的胃口還是像從前一樣好。”

能吃下飯,就說明穀中的事情沒有對恩師造成太大的影響。

他沒有讓人進來把用過的杯盤都撤下去,而是自己起身去沏了一壺茶。

付鼎臣手捧弟子給自己倒的一杯清茶,淡然道:“想清楚了這是誰的手筆,又想從中得到什麼,自然就不會受影響了。”而且穀中那場劫殺沒有成功,現在不爽的應該是幕後之人才是。

袁明放下茶壺,急切地問:“老師知道幕後之人是誰了?”

付鼎臣點了點頭。

風瑉沒有說話,一路過來他心中也有了猜想。

這世上敢對二品大員動手的人不多,作為朝中唯一一個敢跟宦官一黨對著乾的人,付鼎臣在赴任的路上受傷或者直接身亡,朝中得利的會是誰?

答案呼之欲出。

果然,付鼎臣提示道:“誰把你放到雲山縣來,誰就是今日這場劫殺的幕後黑手。”

“馬、元、清……”袁明口中一字一頓地叫出了這個名字,手重重地握成拳,“他利用我來——”

付鼎臣卻道:“當初他把你放到這裡,未必是為了今日。”

當日這麼做的時候,馬元清未必能想得這麼遠,這隻是他削弱對手的一步閒棋。

“隻不過現在光是把老夫趕出京城,已經不能讓他安心了。”付鼎臣輕聲道,“看來他是想讓老夫再也回不去,才能讓他高枕無憂。”

“老師!”袁明激動地道,“今日遇刺的事絕不能就這樣算了!”

他起了身,在房中來回踱了幾步,急聲道,“我這便跟老師一起寫奏折呈回去,他馬元清與我雲山縣境內馬匪勾結,指使惡徒刺殺當朝二品大員。就算查明真相後,聖上要判我這個縣令監管不力、剿匪無能,革我的職也無所謂——”

他來到雲山縣兩年,寸功未立,想要清除周邊這些匪患,所有人都勸他不要妄動。

因為這是做不到的,前任縣令就是個例子。

前任縣令同樣出身名門,來到雲山縣,雄心勃勃想要清除匪患。

為此,他還出資,專門訓練了一群民兵,想要一口氣拿下那幾個寨子。

結果殺過去,卻被人家借地勢防守,打得落花流水。

好不容易攻破以後,對方又化整為零散入深山之中,讓他們的人根本追尋不到。

等到前任縣令鳴金收兵,暫時退回縣城中,想要再從長計議收拾這些狡猾的悍匪時,他最心愛的小妾卻在半夜被人悄無聲息地殺死在他枕邊。

這是那群匪徒的威脅跟反擊。

他們不是沒有殺死一介縣令的能力,也不是沒有殺死一介縣令的魄力。

證據就是那個小妾的死。

如果他們想要他命的話,昨夜死去的就不是他的小妾,而是這位縣令本人了。

袁明到任以後,也是受到過他們的下馬威的。

這位年輕的大人雖然被外放至此,但心中猶有熱血,而且性情強硬,製定的縣策觸動到了這些馬匪的利益。

因此,他的兒子袁輝就曾經在家中被綁走。

身邊所有人都勸他服軟,等到他低頭之後,那些人才把他的兒子送回來。

從此以後,那個宅子就不能再給他的妻兒以安寧。

所以他才會明明出身大族,又是上屆科舉的傳臚,在雲山縣卻沒有住在獨立的宅子裡,而是帶著妻兒與下人住在縣衙後的院子中。

對袁明來說,世間有很多可以忍受的事,也有很多不可以忍受的事。

他可以忍受這些狂妄之徒對他的羞辱,但他無法忍受這些人對他的恩師出手。

尤其想到那群山之中剿也剿不滅、殺也殺不儘的匪患是馬元清在暗中蓄養的爪牙,在自己管轄的境內為他斂財、為他劫殺朝廷命官,袁明就恨不得以自己一身拉他下馬,與這些匪徒同歸於儘。

可麵對他的憤怒,他的恩師卻再次搖了搖頭:“就算奏折呈回去,呈到了禦案前,有證據嗎?你有證據證明他馬元清跟雲山縣內的這些匪徒暗中來往、有所勾結,你有證據證明這次穀中截殺就是他所指使嗎?此人生性狡詐,會讓這些人動手,就有把握不留下破綻,能讓一切看起來隻是一場意外。”

聽自己的恩師都這樣說,袁明感到自己的一腔怒火瞬間泄去,心中隻剩深深的無力。

這位年輕的大人站在原地,像一座木雕泥塑,不見先前的半分憤怒鮮活。

風瑉見他肩膀頹然地耷了下來,聽他口中喃喃地道:“難道就隻能什麼都不做,就隻能任這些匪患繼續存在於大齊的腹地,讓他們繼續劫掠往來商人,給馬元清一黨截殺政敵嗎?”

他的老師已經是朝中最後一個敢跟閹黨對立,也有足夠的名望跟號召力跟他們分庭抗禮的人。

如果他在這裡遭到刺殺,都不能以此製裁馬元清的話,那世間還有什麼人可以對抗他?滿朝文武還有誰敢對抗他?

付鼎臣默然不語。

這樣的沉默讓風瑉感到胸口發悶。

他雖然被禁錮在京中,但是活得快意。

身為齊人,他同樣也看不得大齊國境內有這樣的匪患,看不慣閹黨迫害良臣,卻不會受到懲罰。

他想著,將茶杯放在桌上起了身。

付鼎臣跟袁明都看向了他,風瑉隻能找了個借口:“我去更衣。”

借著這個理由他從這裡離開,想去找陳鬆意,問問她該怎麼做,卻意識到這樣很突兀。

於是隻能調轉了方向,詢問守在外頭的管事該去哪裡更衣,然後拒絕了引路的下人,自己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剛走過轉角,風瑉就見到綠樹白牆下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似乎察覺到自己到了,站在樹下的少女轉過了身,一副在專程等他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