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胡桃深色門扉大開,秦楨才看清裡間的四人。
沈聿白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的琉璃茶盞,不知適才是在談論些什麼,他看過來的清冽眼眸中夾雜著淡淡的淺笑,也是成婚後再也沒有對她表露出來的模樣。
而端坐於正東側主位的正是當今太子章宸,僅僅隻有十五歲的年齡,說得上是意氣風發之年。
秦楨垂下眼眸福了福身,對著太子和公主兩人請安。
“兩位夫人無需多禮。”章宸還是第一次見秦楨,蘊含著打量之意的眼眸時而看向她,時而又看向身側坐著不言語的沈聿白,隻覺得新奇,也到底還是年輕,禁不住說:“孤還是第一次見到沈夫人,和聿白看著著實般配。”
語畢,廂房內靜了一瞬。
秦楨餘光匆匆瞥了眼神色自若的沈聿白,見他沒有回話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然而章宸畢竟是對著他們兩人說話,若是讓場子冷下來可不好。
她唇瓣微啟之際,忽而聽聞一道嬌笑聲。
章舒墨舉止溫和地利用茶蓋撇去茶水上細微的浮沫,挑著眉梢揶揄:“你不過十五六歲的年齡,還能看出般不般配,看來是長大了,該給你籌謀婚事了。”
“這話怎麼引火到孤的身上……”
章宸還在繼續說著,秦楨的注意力卻不落在他的身上。
沈聿白如炬的視線釘在她的身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中夾雜著她看不懂的審視,就好似試圖將她看穿那般,頂著這道眼神,她也聽不見其他人任何的言語,也忍不住會去想他到底又想怎麼樣。
聽聞有人喚她的名字時,秦楨才稍稍回過神來,對上了章舒墨灼灼目光,餘光瞥見了她手中把玩著的翡翠原石,神色微僵。
呈鵝卵石之狀的翡翠原石曾被她心心念念許久,石頭上的每一處紋路都曾撫摸過,怎麼會認不出這就是沈聿白逼迫她贈於譚儀筱的玉石毛料。
章舒墨將她的神色儘收眼底,也證實了早前聽聞的傳言,“本宮聽聞這塊玉石原是沈大人贈予沈夫人的。”
聞言,秦楨纖長的眼睫猛地一顫。
她抬起眸,不知章舒墨這話到底是什麼用意,思忖須臾,側眸微微掃過沈聿白,不知道是該承認還是該否認。
不過章舒墨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複,停頓少頃後又道:“到底是儀筱不懂事了,本宮今日出宮時將其帶上,也是為了還給沈夫人,這是沈大人贈予你的生辰賀禮,於情於理本宮都不應該收下。”
“怎麼回事?”呷著茶水的章宸蹙眉問。
“我的生辰將至,儀筱想著私下送我枚玉佩,誰知就看中了沈夫人收藏的玉石,好巧不巧地這塊玉石還是沈大人前些日子送給沈夫人的賀禮,但沈夫人還是忍痛割愛將玉石送給了儀筱,儀筱又轉手給了我,這才鬨出如此烏龍。”
那日的事情被攤開在明麵上談,比起瞬間的難堪,秦楨更多地是接受他人的討論,水光瀲灩的眼眸蕩著笑意,聽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
章舒墨說完後,示意身後的宮女將玉石歸還給到秦楨,“適才也沒有找到機會給到沈大人,正好夫人今日也在此,就順道歸還與你。”
秦楨和周琬對視了眼,雙手稍稍試探地抬起接過失而複得的毛料,心中卻沒有絲毫欣喜之意,就像是捧著塊燙手山芋,進退兩難。
“收下就行。”
沈聿白的嗓音不冷不熱,語氣中也不似適才那般帶著笑。
秦楨呼了口氣,揚起唇梢道:“臣婦謝過公主。”
“說起來姑母前些日子來本宮宮中小坐,也瞧見了這塊石頭,還驚奇本宮何時喜歡這些東西,還想要和本宮說道一二,隻是本宮實在是不懂這些東西。”章舒墨笑吟吟地對他們說著,“不過也和姑母說了,沈夫人對此深有研究,姑母還覺得新奇呢,說是日後若是遇到沈夫人,定要和你相討一二。”
章舒墨口中的姑母,自然是美名在外的長公主。
秦楨初次聽聞長公主還是尚在雙親身邊之時,聽聞當今聖上的長姐醉心於琴棋書畫和玉石玉雕中,時不時地便會在京中舉辦各類展示,邀請各位大家攜帶作品前來切磋交流一二。
其也甚是喜愛提攜新秀,新秀若是能夠在其舉辦宴會中展出作品,勢必將會一舉成名。
就比如現下京中風頭最盛的書畫家,便是去歲頭次在長公主舉辦的宴會中展出作品,自此以後名聲大噪,成為了京中赤手可熱的書畫大家,千金都難求其作品。
秦楨訝異於章舒墨會和長公主提及自己,隻是不等她再開口道謝門扉再次被人敲響。
這回是宮中的侍衛,“太子殿下,聖上尋您。”
匆匆而來的話語打斷了眾人的討論,章宸聞言隨即站起身,視線若有若無地瞥過也已經站起來的沈聿白,微微皺眉。
沈聿白眸光輕瞥,示意守在門口的鶴一推開門。
忽而沉下來的氣氛如同漫天黑雲般沉沉壓下,令人有些透不過氣來。
就連適才和章宸麵對麵相坐的章舒墨也快步走到了他的麵前,姐弟兩人身影微微相抵,扣著彼此的手腕正襟危坐地盯著門扉。
見狀,秦楨端著玉石匣子的手無意識地緊了緊,眼前忽而出現的身影斜斜地擋住了她的身子,搖曳燈火影射下的黑影將她整個人籠罩在其中。
門扉被推開的瞬間,一道稍顯焦急的神色映入眾人的視野中,他額間還冒著細微的碎汗,看起來很是焦躁不安。
沈聿白疏離清冷的神情霎時冷下。
不等他開口,鶴一眼疾手快地將門前的侍衛扣住,不知從何處抽出的長劍抵著侍衛上下滑動的喉結,利刃印出的血痕沁著點滴鮮血。
沁出的血滴一滴一滴地落向地麵,將黑胡桃木的地麵染得更加的鮮豔。
畏血的秦楨眼前倏地一黑,她下意識地伸手拽住前頭人的衣袖,視線清明之際驟然對上沈聿白的瞳孔。
墨黑的瞳仁沉寂如寒冷無垠的死水,冷得她不由得顫了顫。
沈聿白垂眸睨了眼緊拽著他袖擺的手心,心知她的畏血症又犯了,瞳仁微動之時餘光瞥見跪坐在地的侍衛神色微變,他單手把玩著扳指的指節動了下。
刹那間眼前忽而閃過一道黑光,與此同時物件劃破靜謐空氣發出的聲音響起。
下一刻玉石與肉.體相撞,跪坐在地的侍衛額間鮮血奔湧而出,扳指砸落地麵清脆聲為它奏出樂曲,直至滾入桌案底下才靜了下來。
沈聿白的目光掠過驚慌到有些失措的秦楨,掌心微微抬起,和她的眼眸緊緊有一指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