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六) 姑娘不動聲色,已探得我幾……(1 / 2)

同心詞 山梔子 6007 字 8個月前

“縣尊!所有屍體都在這裡了,共四十二人!”

一名捕役快步走入茶棚內,俯身作揖,袍角的雨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卑職還在其中一人身上發現了此物。”

趙知縣放下茶碗,接來他手中的印信,此時天色已經黑透,茶棚內燭火昏暗,那劉師爺立時又扶一盞燈來,請趙知縣在燈下觀看。

“譚……應鵬……”趙知縣方才念出這三字,他立時“嘶”了一聲,“勸之啊,我怎麼覺得這名字怎麼有些熟悉?”

劉師爺在聽清這三字的刹那,臉色微變,他放下燭台,從趙知縣手中接來印信,他沾了桌角未乾涸的血漬,在掌心一按,“譚應鵬”三字鮮紅,赫然印在他掌中。

“縣尊,大事不好!”

劉師爺避開捕役,湊到趙知縣身邊低聲。

“你們再去搜,看看有無遺漏!”趙知縣抬頭將棚子裡的幾名捕役快手都打發出去,他按了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複而看向劉師爺。

“達塔人今年春天又開始屢犯我大燕西北邊境,陛下遂令大將軍譚應鯤駐守西北……”

劉師爺的話還沒說儘,趙知縣登時一個激靈,他抓過劉師爺的手,“譚應鯤,譚應鵬……”

趙知縣猛地衝出茶棚,外頭的捕役快手們已將屍體擺放整齊,這雨下得太大,一具具屍體被洗去血紅,變得腫脹發白。

一名捕役趕忙來給趙知縣撐傘,趙知縣卻倏爾抓住他的衣襟,質問:“印信是在哪具屍體身上找到的?!”

捕役連忙指向其中一具。

雷聲炸響,閃電頻發,趙知縣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那屍體應當是這些死人中較魁梧的一個,胸口一個血洞,十分駭人。

趙知縣隻是一個小小的堯縣縣令,他自然沒有那個機會得見深受皇上器重的譚家兄弟,可若那印信是真的……

趙知縣膝上一軟,踉蹌後退,在後頭跟出來的劉師爺連忙上前將他扶住,他穩了穩身形,回頭:“勸之,若他真是譚二爺,卻死在我的治下……”

“縣尊莫慌,當務之急還是先將這些屍體搬回,一方麵,我們先搞清楚他的身份,另一方麵,我們也可以再想想該如何給上麵寫個劄子。”

劉師爺寬慰道。

趙知縣三魂丟了七魄,隻點了點頭,劉師爺一邊扶著他,一邊讓底下人快些收拾屍體,不料雨幕裡隱約有馬蹄聲越來越近。

趙知縣與劉師爺抬首望去,隻見一隊頭戴鬥笠,身披蓑衣,底下鱗甲泛光的兵士齊齊下馬,踩著泥水奔來。

“爾等是何人?”

為首的那人未近,聲先至。

捕役傘下的燈籠照見來人,趙知縣看清那人的樣貌,“原來是張巡檢。”

“趙知縣?”

那身形高大的張巡檢亦認出來這位縣官大人,他一抬手,身後的兵士們齊齊收刀,接著他快步走近,抱拳一禮,“縣尊大人怎會在此?”

“啊……”

趙知縣神色一滯,他自然不會告訴此人自己來此的目的,便借口道:“本是要去近處的村子巡視的,豈料在此地遇上這等駭人的命案。”

他繼而反問,“張巡檢可是聽到了什麼風聲?”

張巡檢也不兜圈子,他大手一揮,後頭的兵士立即提來一個五花大綁的瘦小男子,趙知縣雙手插在袖中看著兵士朝那男子的腿彎一踹,那人一下跪進泥水裡。

“這是?”

趙知縣看向麵前的張巡檢。

“縣尊大人,這些死者中,有永西來的鹽商,還有一些身分不明的賊匪,他們有的死於刀傷,有的死於火銃,是與不是?”張巡檢側過身,瞥向那幾十具死屍。

趙知縣心中生怪,脫口,“張巡檢如何得知?”

張巡檢回身,抬首指向那被綁縛著的男子,“縣尊大人有所不知,此人便是今日這場災禍裡,唯一的活口。”

“縣尊大人麵前,還不據實以告!”

他冷聲喝道。

那身形瘦小的男子渾身一顫,連忙俯身,“縣尊,縣尊大人,小人家貧,故在山上落草,這茶棚本是我們兄弟支起來的,想著在道上劫幾個錢花,哪知,哪知今日碰上了這等硬茬子,幸好小人趁亂跑了……”

“這麼說,這些鹽商不是你們殺的?”

劉師爺在趙知縣身旁,質問道。

“小人幾個如何能有那火銃?那可是官府的東西……”

劉師爺怒聲嗬斥,“混賬!你這意思是官府殺人?”

“不敢,不敢……”

那男子嚇得渾身一哆嗦,忙道,“是個女子,是個女子使的火銃!”

女子?

乍聽此言,趙知縣立時招手,“來啊。”

後頭的捕役當即捧著一樣物件上前來,那是一柄沾滿泥水的短火銃,趙知縣將他遞到那人的眼前,“你口中的女子,所用的可是此物?”

“是!”

男人點頭,斬釘截鐵,“就是這個!”

“好,”

趙知縣俯身,盯住他,“你現在,便與本官好好說說那女子的樣貌,年紀。”

——

鬆明在燃,石室裡橙黃一片。

阿秀坐在石床旁,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狸花貓,她仰起臉,“姐姐,它叫什麼名字?”

“一定要有名字嗎?”

細柳看了一眼正用腦袋拱她手背的貓。

“為什麼不呢?我們每個人都有名字,小貓也要有小貓的名字,”阿秀小聲地說,“就像老村長家裡的阿黃,大家叫它阿黃,它就會跑過來,它知道那是它的名字。”

細柳卻因阿秀的話微微出神。

其實也並不是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名字。

細柳是刀的名字,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是誰,所以她撿來這隻貓,也忘了要給它取一個名字。

“圓圓,我們去吃八寶鴨。”

忽然間,稚嫩的聲音伴隨模糊的畫麵在她腦中一閃而過,那是一個沒頭沒尾的夢,她甚至想不起夢中所有人的臉。

隻記得冰雪的溫度,滿掌的濕潤。

細柳無法確定夢中所見是真是假,她抬起眼簾,那青衫少年正立在石壁鑿出的燭台旁,油燈焰光跳躍,他認真地對著火光,修長的手指撚著線頭,穿過針孔。

守在一旁的老嫗見他輕鬆穿好針線,也不知笑著說了句什麼,少年也跟著笑,隨後將針線交給她。

忽的,他轉過臉來。

猝不及防地四目相視。

“陸公子啊。”

忽的,老村長拄著拐顫顫巍巍地進來,又朝外麵招招手,一個中年男人端著兩隻瓷碗,還冒著熱氣,連忙也跟進來,喊了聲,“爹。”

陸雨梧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那兩隻碗中是稀粥摻著曬乾的菌菇。

“你妹子這會子醒著,就快給她用些粥飯吧,你也是,又是幫著我們排積水,又照顧你妹子,也沒見你吃什麼,”老村長眉目和藹,“我們這鄉野之地,還請二位不要嫌棄我們這些粗淡的吃食才是。”

妹子?

細柳盯著那少年。

“您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