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五) “我不仕,自然一生閒散,……(2 / 2)

同心詞 山梔子 5360 字 8個月前

陸驤不禁問道。

“所以我才任何消息都不能放過,”

陸雨梧看著他,“你也知道祖父對我並無期望,我不仕,自然一生閒散,我有的是時間找到她。”

陸驤聽聞此言,不由眸中一黯。

他跟在公子身邊最久,在周家蒙難前,公子曾是名滿燕京的神童,但在那之後,公子入“無我”書齋至今,無人知曉陸閣老唯一的嫡孫身在何處,更無人記得他的名字。

“公子……”

陸驤開口還想再勸,卻聽陸雨梧道,“對了,與我一道的那位姑娘呢?她的傷勢如何?”

姑娘?

陸驤反應了一瞬,才想起來,“趙縣令說,那女子是殺官道茶棚中四十餘慶元府鹽商的真凶,應該已將她下獄。”

“什麼?”

陸雨梧一瞬撐起身,牽動了左肩的傷處,他拂開陸驤伸來的手,穩住聲音,“你也不攔?”

“是屬下的罪過。”

陸驤低頭,他當時隻著急公子的傷勢,根本無暇他顧。

“快去請趙縣令。”

陸雨梧將茶碗給了一旁的侍者,說道。

侍者領命,出去將在外頭乾站了許久的趙知縣請了進來,趙知縣甫一入內,便嗅到一味若有似無的清苦香味,再細嗅之下,竟還冷沁回甘。

他這個當縣官兒的,自詡有些見識,但往內室走的這會工夫,他絞儘腦汁也想不出這到底是什麼香。

“公子。”

進了內室,趙知縣方才站定行禮,卻聽那位年約十七的公子道,“敢問趙縣令,你何以斷定那位細柳姑娘便是殺慶元府鹽商的凶手?”

趙知縣愣了一瞬,連忙解釋,“公子有所不知,此案並非本官胡亂臆斷,而是有人證指認。”

哪裡鑽出來的人證?

陸雨梧輕皺一下眉,道,“你有人證指認她有罪,我亦敢作證她無罪。”

“什麼?”

趙知縣小心抬頭,隻見那少年神清骨秀,一張麵容蒼白,他心思轉了幾轉,想著譚應鵬的死,他一臉為難道:“公子,此女所犯實在是重案,下官怕是不好……”

“趙縣令誤會了,我不是要你因我而對她徇私。”

陸雨梧打斷他,“我為她作證,是因為我當時也在那裡,我親眼所見殺人者另有其人,而非她。如今她身有重傷,不能在牢獄久待,還請你先放她出來。”

“她的清白,我來證。”

陰雲早散,天邊出了太陽,薄薄的一層光根本照不到縣衙的牢獄裡,驚蟄與花若丹跟在喬四兒的身後越往裡走,裡頭越暗。

“喬老哥,”一個獄卒從那頭過來,打眼一瞧前麵的人是僚友喬忠,便打了聲招呼,再看他後頭,“這不是四兒嗎?來幫你爹看大牢啊?”

“是啊錢叔,我爹這兩天不是老寒腿不爽快麼?我乾脆替他兩天。”

喬四兒擠出來一個笑。

按理來說,衙門的差事哪能替的,但衙門串子不一樣,他們中多是家裡有人在衙門做事的,若差事上出了岔子,他們人也跑不了。

“這兩個……”

那錢獄卒見喬四兒身後還有兩個,但站在燭火照不到的陰影裡,他也沒看清臉。

“哦,我兩個串子兄弟,我們一塊兒省得無聊。”

喬四兒說。

那錢獄卒一下露出個了然的笑容,“你們一會兒吃酒叫上我,我先去撒泡尿。”

“好嘞!”

喬四兒爽快應聲。

這牢裡的獄卒就沒有不認識喬家父子的,喬四兒機靈,會來事,為了當衙門串子賺賞錢,他跟衙門裡的人非常相熟,連縣尊也賞過他東西,這麼些年,他跟著那些捕快學了不少招式,他能賺得最多的賞錢,除了是他腦子靈光以外,還因為他還有些拳腳功夫。

喬忠很是沉默,往裡走的時候,多是喬四兒在與那些獄卒搭話,打發他們,他滿額都是汗,到了無人值守的拐角,他才轉過身看著作獄卒打扮的驚蟄與花若丹,顫聲道:“咱們說好了,見一麵那女賊,你就把我兒的毒解了。”

“少廢話!”

驚蟄冷聲。

喬忠與喬四兒領著他們到了一道牢門前,驚蟄借著昏暗的燭火定睛一看,裡麵隻鋪了一層薄薄的稻草,這幾日雨下的滲了不少水在地上,那女子蜷縮在其間,渾身在細微的顫抖,雙手抓著枯草,泛白的指節在不平整的地磚上擦出密密麻麻的血口子。

“細柳!”

驚蟄喊了一聲,立即抓過喬四兒衣領子,“開門!”

喬忠趕緊開了門,驚蟄一下跑進去,他俯身連喊幾聲,不見細柳有反應,他見她痛得頸間青筋微浮,他方才猛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花若丹在牢門外,看著驚蟄急忙從衣襟內取出一隻小巧的紫玉瓶,倒出來一粒朱紅的藥丸送到細柳沒有血色的唇縫。

“細柳!”

驚蟄又喚她。

他的聲音落在細柳耳畔,化為尖刻的耳鳴,刺得她更加頭痛欲裂,但也許是因那藥丸一向對她最為有用,片刻,那種近乎要將她撕碎的痛驟然減輕。

她睜開眼,反應了好一會兒,才認出麵前的人。

“細柳,你怎麼了?還是疼?”

不應該啊,這藥是山主親自交到他手中的,不該有錯,驚蟄又喊她:“細柳!”

他這個人分明就在近前,可細柳卻覺得他的聲音十分渺遠,她像個被挖空雙目的人,眼前卻並不漆黑,而是漫天紛揚的白,她忽而喃喃:“圓圓……”

什麼圓圓?

驚蟄不明所以,他忙道:“你說什麼?”

晦暗的燭火照著細柳一張慘白的臉,耳畔淺發濕潤淩亂的貼在她臉側,近乎茫然的,她乾裂泛白的嘴唇翕動:“圓……”

話音未落,眼前漫天晶瑩的白忽然朝她壓來,壓得她心肺劇痛,她猛咳出血,眼前發暗,驚蟄連聲的叫喊仿佛離她越來越遠,直至再也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