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七) “你可見過敢直視迎麵而來……(1 / 2)

同心詞 山梔子 4257 字 8個月前

“替我謝過你家公子。”

細柳朝那侍者頷首。

花若丹放下藥碗,上前去接來那一雙短刀,見侍者離去,她不動聲色地將拿在手上的雙刀打量一番,隻見刀鞘上鏤刻銀絲如柳葉深淺不一的脈絡,絲縷如生。

她回過身,將刀放在細柳枕邊:“大夫說先生您心肺有損,所以除治傷的湯藥外,又另配了幾副治喘症的,驚蟄去給您抓藥了。”

細柳壓不住肺部的悶意,一連咳嗽了幾聲,才稍稍平複些,開口:“眼下我傷重,隻怕要在此地耽擱幾日。”

“京城路遙,多耽誤幾日本也不礙,”

花若丹說著,在窗下坐,“但先生,我們這番在堯縣是否過分張揚,若知鑒司的人找來……”

淺金色的日光鋪陳在她身上,她仍穿著一身獄卒的衣裳,梳著男子發髻,但那樣一張臉全無半點英氣,渾似弱不勝衣,細長的彎眉輕輕一蹙,抿起唇來,欲言又止。

抬起臉來,見細柳倚靠在床柱,那樣一雙眼清冷如寒星,一瞬不瞬地靜看著她,花若丹微頓,片刻才聽細柳清越的嗓音落來:“放心,知鑒司的人一時半刻還找不到堯縣來。”

知鑒司在南州的樁子已經被紫鱗山除了個乾淨,那位知鑒司使再遣人截殺,也是需要時間的。

花若丹安靜片刻,隻觀細柳清瘦的麵龐,細碎的淺發輕鋪耳側,烏黑的發更襯她的皮膚有種病態的蒼白,頸間薄薄的皮膚底下,青色血管隱約。

她忽然道:“記得初見之時,細柳先生便不怕因我而得罪知鑒司,那時我心中便在想,先生到底是哪一種人。”

一個嬌柔的閨閣小姐,她說這話也輕輕柔柔的,但細柳看著她:“花小姐自己找上的,自己怎會不清楚?”

花若丹神情一滯。

房中一時靜謐下來,直至一聲貓叫響起,細柳與花若丹齊齊朝窗外看,驚蟄站在外頭,懷裡抱著那隻胖狸花,一身毛發在陽光底下油光水滑。

“細柳,你總算醒了。”

驚蟄懸在心頭的大石在此刻見到細柳神清目明的樣子方才徹底放下,他大鬆了口氣,往房門那兒跑。

花若丹什麼話也不說,起身掀簾到外間,驚蟄打開門之際,兩人相視一眼,花若丹神色如常,但驚蟄臉色卻不怎麼好。

她一言不發,繞開他出門去。

“貓從誰那兒抱來的?”

細柳看著驚蟄掀簾進來,想起來棗樹村的那個小姑娘阿秀。

“一個小孩兒,我見她被人帶進院子裡來,懷裡還抱著你的貓,就要來了,她還哭呢。”驚蟄說著,將貓放到床沿。

“給她吧。”

細柳伸手摸了一把貓腦袋,“這幾日就讓貓在她那兒。”

驚蟄“哦”了一聲,一點兒也不奇怪,畢竟在細柳身上他已經看到太多矛盾的東西,他不是第一回見細柳對小孩的善意。

“花若丹已經生疑,”

驚蟄還在神遊,卻聽細柳淡聲道,“我不在時,你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悉數說與我聽。”

驚蟄點點頭,隨後一五一十地將這幾日所發生的一切道出,事無巨細。

末了,他道,“細柳,這花若丹哪裡是什麼隻會哭的嬌小姐,我看她心思深得很,這樣的人,誰也不知道她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她既生疑,便不好控製,不如我……”

“驚蟄。”

細柳打斷他,神色稍冷,“你可見過敢直視迎麵而來的知鑒司腰刀的嬌小姐?”

驚蟄一怔,

他後知後覺,眼中浮出驚愕,“在南州客棧那晚,你就已經有所察覺?”

“她不是在看知鑒司的刀,而是在看我,”

細柳一手撐在床沿,回想那個晦暗雨夜,“驚蟄,那時我一出現,她就已經發現我了。”

一個閨閣小姐能夠在那般生死一瞬的情勢下保持一分冷靜,這本就已經十分耐人尋味了。

“無論我們是什麼人,總歸不是在半道上會害她性命的人。”

細柳緩緩說道,“她與我們初見時便看似毫無防備地提起那枚玉蟾,並非是她被嚇破了膽,而是她在試探我們的目的。”

“即便她如今疑心我們並非為財,而是彆有所求,她若靜心細思,便會知道,如今隻有我們可保她平安上京。”

畢竟無論知鑒司找不找得到玉蟾,為斬草除根,他們也必定會將花若丹置於死地。

“我明白了。”

驚蟄點點頭,立刻歇了給花若丹用毒的心思,“等你傷好些,我們再走。”

這時,院子裡傳來一陣人聲,驚蟄往窗外看去,廊上有個拄拐的微胖青年一瘸一拐地從那道門內挪出來,一個黛袍侍者上前,也不知他壓低聲音囑咐了什麼,那侍者轉身朝月洞門去。

“細柳,那房裡的公子到底什麼來頭?”驚蟄見那瘸子進了屋,他轉過臉來,“那知縣對他真是恭敬之極。”

細柳抬眸,對麵那道窗不知何時已合緊,“不知道。”

“我瞧他那些侍者個個不凡,想來,他定然是什麼顯貴大族家的公子,也多虧了他,不然你恐怕一時還擺不脫這牢獄之災。”

驚蟄來到她床前坐下,“那日我帶花若丹離開後,茶棚到底發生了什麼?你真殺了他們所有人?”

細柳搖頭:“不是我,他們死於火銃。”

“火銃?那不是官家的東西麼?”驚蟄訝然,他一下明白過來,“所以我與花若丹走後,又有另一批人來,是他們用火銃殺的人?”

“他們是來殺那個人的!”

驚蟄立時想起那日大雨瓢潑中與細柳纏鬥,卻分毫不落下風的神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