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哥在羅豐大酒店是保安頭子,張乾沒工作就把他拉過來當保安。一月工資不多,山上下來的大少爺又不會過日子,生活相當緊巴。
而且羅豐大酒店本身生意就不景氣,要是606的客人出事,酒店關了門,他們一人一狗就真的要餓死了。
606號房不能出事。
張乾作勢起身,大狗叼著手機跟著爬起來,“606那個小子也是陽司登記在冊的天師,不會有事,你可以安心和美人貼貼。”
張乾狐疑看它。
自上古地絕天通以來,到後世的末法時代,怪力亂神早就隨著新時代的誕生消失了。
這個世界理應是人的世界。人作為世界的主宰,斬龍脈,滅陰陽,直到最後一條龍脈幾近消亡,壓不住的靈氣複蘇反噬成詭異複蘇,整個世界就變得不一樣了。
詭異複蘇,人道式微。虛假的美好被撕毀,魑魅魍魎於暗處叢生,官方再也藏不住,隻好公之於眾。
怨氣鬼怪肆虐,詭異事件頻起,血梳、詭鏡……上一秒還活著,下一秒橫屍街頭的事比比皆是。官方設立陽司,統領一批專門解決詭異事件的人員,稱為天師。
有天師在,詭異事件得到控製,民眾倒也漸漸接受現狀。隱於世的玄界人士也因此出現在大眾麵前。
能在陽司注冊的天師通常不會菜到死在酒店,張乾稍稍放心,如果不是非必要,他不想摻和這些事情。
當一個普通人要謹記一點:普通人都是憂心柴米油鹽的,除非倒黴和活該很少有人碰到詭異事件。
就是不知道美人投懷送抱算不算普通人的經曆。
沒了這事兒,張乾後知後覺意識到他應該做點體貼床伴該做的善後工作。原諒他經驗實在少的可憐,隻能求助手機。
手機上APP同樣稀少,畢竟不能指望一個32G的手機下載什麼驚天動地的軟件。
在還算熟練的操作下,張乾找到了答案。現在是半夜,用不著準備早點,其他倒是可以……反複確認好步驟,張乾打開門,偷瞄一眼。
那人還在睡,隻是緊皺眉頭,睡得不踏實。
做噩夢了?
張乾輕輕走過去,伸手點在他額間,隱約一點光芒閃過,秀氣的眉頭漸漸舒展。
等他安然入眠,目光又不自覺落在那張乖巧恬靜的臉上,這回倒沒了之前的危險,像條蜷縮害怕的小白蛇。
想到這兒,張乾目不斜視,猶豫片刻還是用毯子把人包起來。雖說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過了,但禮數還是不能丟,最主要的是這屋裡還有隻長眼的狗。
懷裡人很輕,張乾皺皺眉,剛要抬腳就見蠢狗脖子上掛著手機從浴室衝出來。
“我知道他是誰了。”
張乾仔細聽著,沒注意到腳底下悄悄伸出一隻皮膚灰暗的人手。
“他是全民白月光,影帝柳淮啊,”傻狗開心地甩舌頭,“快給我要張簽名!”
“誰?”張乾渾身一僵,抬著的腳落下,不小心踩在那隻手上,發出一聲清脆的“咯嘣”聲。
“柳淮啊,長得特彆好看的那個,我就說他眼熟,你不會沒聽說過吧?”
“……”他當然聽說過。
但不是影帝柳淮,而是養鬼萬千、屠戮生靈無數的單元劇反派。
一個月前,他在昆侖的茫茫大雪中醒來。
上天讓他在死後得知了一件不算美妙的事情。
他是一本小說中的人物。死得早,明顯不是主角,他是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工具人。
和主角豐富精彩的人生比起來,張乾的生活無比枯燥。他是駐守在昆侖一個家族的最後傳人,承祖輩遺誌一直留在昆侖,試圖救活氣息奄奄的最後一條龍脈,還神州一片安寧。
張乾運氣不錯,竟然真的在前輩遺留的手劄上摸索出救活龍脈的可行法子。可惜天道不公,竟然讓他死在最後一步點睛上。
隻差一點,他的筆就能碰到盤踞神州的巨大龍脈,完成家族世代的願望。
然後他死了。
後來主角和最終反派進昆侖打了一架,打架途中主角不知道碰到了什麼,點睛莫名成功,龍脈活了,神州永寧。
就這麼簡單。
顯得他們一族像個笑話,葫蘆娃救爺爺一樣一個個死在山上。
張乾感謝主角幫他完成遺願,雖然完成得莫名其妙。
但他們一族的結局卻讓人高興不起來。
徹底消失,被人遺忘,取而代之的是玄界另一個大族名垂千古,主角受萬人追捧。
這個結果他自己倒是沒什麼,隻是想起臨死都在囑托自己的父親和兄長,張乾有點迷茫,突然想問問家中一代代死在山上的族輩,值得嗎?
所做的一切無人知曉,甚至沒人知道還有另一批人為此努力過。
張乾跪在祖輩牌位前想了一天一夜,他們一族千年都卡在最後一步,主角一來就莫名其妙成功了,或許神州永寧注定不是他們家族的使命。
重活一世,也沒必要死心眼再死一次。
他把救龍脈的法子寫了厚厚一本放在昆侖上留給主角,封了空蕩蕩的張家祖宅,背著祖輩們的牌位出了世。
去過一個普通人該過的生活。
但!
這其中絕對不包括睡了反派!
重點是,他還是個寡夫,心狠手辣的寡夫。
一個彆墅底下埋了一溜閹割男人屍體的寡夫。
還養了一屋子極凶的嬰鬼。
不會把他那裡割了吧。
讓他和其他太監老兄在地下睡大通鋪。
張乾突然覺得手中人重如千斤。
但嚴格的家教還是不允許他做出跑路這種事,畢竟是他睡了反派。人還是得有點良心的。
隻要小心點,反派應該不會生氣。
張乾想著,邁出第一步。
落腳的時候,他好像踩到了什麼,軟綿綿圓滾滾的,足以讓人滑到。
張乾淡定穩重的表情頭一次皸裂,下一秒他的身子向前斜過去。
“!”他懷裡抱的可是反派!
輕輕摔一下他就會死掉的那種!
然而不容他多想,他成熟的身體已經本能地為他選好了最佳解決方案。
他自己摔了沒事兒,但懷裡人絕對不能摔在地上。
於是——
他一個托馬斯回旋極限轉身,把人扔回了柔軟的床上。
扔……
張乾陷入沉默。
床墊十分有眼力勁地來了個回彈,白花花的被子狠狠飛起砸在柳淮臉上,這架勢說是要把人摁在被子裡憋死也不為過。
“唔——”
纖細且飽受摧殘的手臂撩開被子,那雙漂亮的丹鳳眼在茫然過後,準確無誤看向張乾。
張乾心漏跳一拍。
完蛋。
他恐怕是有史以來第一個企圖把床伴摔死在床上的人。他不是一個體貼的床伴,但他絕對是一具優秀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