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爭辯,似乎一時沒有停歇的趨勢。
季櫻靜靜站在門外,幾秒後,伸手輕敲臥室的門。
門內聲音戛然而止。
季櫻推開門,長身站在玄關,輕聲道:“爸媽,我回來了。”
她抬睫看去,母親倚靠在床頭,右腿的腳腕上打了石膏。於婉清無疑是個美人,哪怕年逾四十,依舊風情無限。但連日周轉於募捐繁瑣的流程,昨夜又受了驚,此時儘顯蒼白憔悴。
季櫻突然覺得喘不過氣來。
“囡囡…”於婉清臉色微變,似乎怕驚動什麼般,輕聲道:“過來給媽媽看看。”
季櫻緩步走上前,站在床邊的季天澤看見她眼下的青黑,疼惜地輕拍女兒的肩,“回來就好好休息,彆的不要去想。”
“先和媽媽聊一聊,爸爸就在樓下。”
季櫻重重點頭。
季天澤走了,房門“啪嗒”關上,房間內安靜得呼吸可聞。
季櫻伸出纖細的手腕,指尖包裹住母親的手背,低下頭,顫聲道:“媽媽,對不起。”
“是我不懂事,自作主張地跑出去,讓你擔心了。”
於婉清始終看著季櫻的如畫眉眼。
這是她當眼珠子般養到大的女兒,從纖弱瘦小到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樣。
相繼生下季琛和季淮後,於婉清的心願就是能有個小女兒。故而得知懷孕的那一刻,哪怕身體並不是養胎的好時機,她依舊堅持生了下來。
懷季櫻的那段時間,於婉清時常夢魘。夢見上一秒還冰雪可愛的女兒,下一秒就麵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
她整宿整宿地睡不好,曆經艱辛生下孩子。剛出生時,季櫻小小一團,連哭聲都很細弱。
出生於書香世家的於婉清甚至還找了先生算命。先生說,季櫻先天不足,容易半途夭折。忌遠門,忌獨行,得錦衣玉食地嬌養大。
於婉清眼中染上哀傷,攥緊季櫻的手:“囡囡是不是會怪媽媽?”
季櫻手被握得有些疼,她搖頭:“沒有,我不怪媽媽。”
“可你爸爸和大哥都說,我做得不對,才會讓你想逃開我。”
“不是這樣的,”於婉清搖頭,傷心道:“媽媽隻是怕你受傷…”
話說一半,她又立馬搖頭,“我不說了,我不給你壓力,囡囡不要生媽媽的氣。”
季櫻心尖都揪緊到了一起,說出的話卻蒼白無力:“我沒有生氣…”
於婉清卻是濕潤了眼眶,啞聲道:“沒有生氣為什麼要離開媽媽?”
“你想嫁給景深,也是因為媽媽嗎?”
所有的話卡在了喉間,季櫻閉了閉眼,握緊母親的手:“我也沒有要離開。”
“我隻是…”她頓了頓,艱難地說:“隻是想多一點點的空間。”
看著季櫻低落疲憊的眼睛,於婉清心中突然一痛,說不出話來。
她伸手環抱住女兒,一遍遍地呢喃。
“對不起,對不起…”
“囡囡給媽媽一點時間。”於婉清有些語無倫次地說:“媽媽一定想辦法改,好不好?”
季櫻輕拍於婉清的脊背。
良久,她回抱住母親,輕聲道:“謝謝媽媽。”
-
樓下,傭人替季天澤舀好了粥。
季琛吃完早餐,準備出發去公司,正低頭扣著襯衫的袖扣,“爸,媽她怎麼樣?”
“好多了。”季天澤:“現在嚶嚶在和她說話。”
季琛低應了一聲,一時沒人再說話。
昨天夜裡,父子倆分彆接到傭人的電話,急急便從公司趕了回來,淩晨才堪堪安頓。
季天澤緩緩喝下一口粥,突然,喊住即將出門的季琛:“我準備同意嚶嚶和傅三的婚事。”
季琛腳步一頓,聞言,驟然扭頭看過去,抬高了聲音:“爸?”
季天澤指了指對麵的位置:“坐。”
……
“可是…”
季琛還想反駁,但對上父親清醒又銳利的眼,口中激烈反對的話咽了回去。
幾秒後,他委婉開口:“我不求嚶嚶的丈夫多麼卓然優秀,但至少該是個愛她的男人。”
“原本我也是這麼想的。”季天澤抬眼,淡問:“但你會讓嚶嚶受委屈嗎?”
季琛:“自然不會。”
“這就對了。”季天澤道:“整個季家就是嚶嚶的底氣。”
“嚶嚶並不缺愛,無論她嫁給誰,那個人都不值得讓她受委屈。”
季天澤點了支煙,指尖輕彈煙灰,眼中有種目空一切的鋒利。
“所以,與其找個庸才,不如選個配得上她的男人。”
“而這,也是嚶嚶自己的選擇,她現在寧願跳出季家這個溫室。”
“亦或稱為,華麗的牢籠。”
季琛眼中情緒變換莫測,良久,他揉了揉眉心,沉下溫潤眉眼。
緩緩問:“就不能再多留兩年嗎?”
季櫻出生時,季琛就已經上學。後一直忙於學業和工作,陪在她身邊的時間少之又少。
身為哥哥,甚至還沒來得及庇護她,便要眼睜睜看著她嫁給傅景深。
季天澤吐出口煙霧:“這是你妹妹自己的選擇。”
季琛沒有再說話,一時廳內隻有阿姨輕手輕腳收拾東西的聲音。
突然,有傭人小跑進門,衝餐桌方向道:“先生,有人來。”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