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現在一無所有,他都不知道自己從這裡出去後要去哪兒住要吃什麼,他窮困潦倒到幾乎要邁上絕路了,就算他把她帶出去了,也什麼都給不了她,隻會讓她跟她更受苦。
至少她在這兒,有個能遮風擋雨的地兒,也好歹有口飯吃。
“你會出去,我帶你出去。”陳玨語氣堅定。
江苗眨巴眨巴眼,她沒有問他什麼時候才能帶她走,隻把她編好的其中一個有顆廉價玉珠子的紅繩給了他,另一個留給自己。
她點頭應:“好,那我等你。”
那天在臨彆前,陳玨把她送他的紅繩戴到了左手腕上。
然後又把爺爺家的鑰匙交給了她,對她說可以去那裡住。
江苗要轉身回去時,陳玨拉住她,擁抱了她一下。
江苗靠在他胸前,心臟砰砰砰地跳。
但她不知道是為什麼。
後來她才漸漸明白,心臟砰砰跳,是因為喜歡。
她喜歡陳玨。
此後兩年,江苗一直在用陳玨送她的那部手機偷偷跟她聯係。
他們會暢想等他把她接到外麵的世界來後會過什麼樣的生活。
要有一個房子,可以不大,但會很溫馨。
要有一輛車,他可以帶她去各處轉。
她會去上學,有任何不會的知識,他都可以教她。
他說他想跟她結婚,要給她一個完美的婚禮。
她笑著告訴他,她已經為自己縫了一套嫁衣,算是送給自己的結婚禮物。
因為跟陳玨相處的多了,江苗的思維和見識也比原來開闊了許多,她不再是那個鈍然呆訥的小姑娘,逐漸靈透起來。
直到她十八歲那年夏天,陳玨在電話裡興高采烈的告訴她:“苗苗,我創業成功了!我已經準備好了房子和一切,你等我去接你!我現在就出發!”
江苗和陳玨甜蜜地通完電話,激動地在河邊蹲著哭了好一會兒。
然而,等她回到棺材店時,卻被大伯告知,要把她許給後街那個瘸傻子。
江苗看著店裡堆放的聘禮,剛才的欣然瞬間被恐慌代替。
那些貼著“囍”字的箱子,放在一口口棺材中間,看起來無比詭異。
“我不嫁,”江苗知道不能硬來,隻好跪下來求江鯤:“大伯,求求你了,彆把我許給他,我不想嫁給他……”
“這是你想不想的事?”江鯤一腳踢開江苗,沒好氣道:“他家是給聘禮最大方的,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江苗坐在地上哭的泣不成聲,江鯤被她哭的煩,上來又是一腳,邊踹邊罵:“你個掃把星還有臉哭,我養了你這麼多年,你不該回報給我點什麼?”
“要不是看著把你養大了能在聘禮上撈一筆,老子會養你?”
“你也不照照鏡子,就你這晦氣樣兒,有人肯娶你都是你燒高香,還敢挑三揀四,小浪蹄子!”
……
他罵一句踹一腳,最後解氣了,溜溜噠噠地出去喝酒了。
被她踢倒在地的江苗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視野中的“囍”和“奠”交錯著,橫躺在她眼前。
她緩了好久好久,才勉強爬起來,搖搖晃晃地往外走去。
她去了陳玨小時候的家。
沒有人知道她有陳玨家的鑰匙。
她要偷偷躲在這裡等陳玨來。
傍晚的時候,開始下暴雨。
劈裡啪啦的雨點落下來,很快就要將道路淹沒。
江苗打開老舊的電視,找了好幾個台,終於有一個台的可以看,播的是時事新聞。
不過這台黑白電視台太破了,已經沒有任何聲音,隻能看畫麵。
新聞裡正在播一場車禍。
滂沱大雨中,救援人員從黑色的轎車裡抬出一個血肉模糊的男人。
電視機的字幕顯示著新聞播報員說的話:“黑色轎車的車主當場死亡。”
而,江苗眼睛定定地看著那位已經辨不出麵容的男性死者的左手腕……
那上麵拴著她編的紅繩。
是她編的紅繩。
紅繩上還有一顆很廉價的玉珠,那是她親手串進去的。
另一根掛著玉珠子的紅繩還戴在她的手腕上。
因為他告訴她,他名字裡的“玨”字,寓意是兩塊玉合在一起。
她想送給他價值連城的美玉,但她沒有,她能拿出來的最好的東西,隻有廉價的玉珠子。
江苗突然站起來,僵在原地不知道多久。
眼淚不知不覺遍布臉頰,她卻隻怔怔地立在原地。
然後她掏出手機,瘋狂摁那個綠色的鍵,但怎麼都打不通她的電話。
她冒著大雨跑到河邊,哭著繼續撥他的號碼,還是無法打通。
他不會來了。
她知道他永遠等不到他了。
那就隻能,她去找他了。
渾身濕透的江苗回到他家,把她藏在他家的那套她為自己縫製的婚服拿出來,然後為自己洗澡、梳頭、換衣裳。
梳洗打扮好,她穿著鮮紅的婚服,拿上他送她的手機,迎著雨走在空無一人的路上。
最終來到河邊。
她仿佛又看到了陳玨。
兩年前,陳玨在這裡釣魚。
有次他釣上一條魚來,隨口說了句:“魚沒有水,就活不了了。”
她卻盯著他手中那條缺了水的魚,仿佛看到了掙紮著的自己,輕喃:“我像這條魚。”
被人拿捏任人宰割,經常會覺得自己處在沒有水的乾涸之地。
陳玨當時把魚直接放回河裡,笑著回她:“那我當你的水吧。”
眼前的水麵不斷上漲著,可她的水源永久地乾涸了。
她再也得不到一滴水。
她要死了。
江苗在跳進河裡的那一瞬間,又一次聽到了陳玨兩年告訴她的那句話。
他說:“這條河還有那條路,都通向外麵。”
對我來說,路走不通。
我沿著河去找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