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陰濕的風吹來,許是感覺到寒冷,女孩把手伸到背後,輕輕拽了拽毛衣的下擺,掩住那截細細的腰肢。
沈宗庭意識到目光的失禮,將視線挪開。
等兩個人都坐上車後,司機發動引擎,“港3”緩緩起步,加速,飛馳在尚未開發的廣袤土地上。
孟佳期整理了下大衣,粉頸低垂。說來這還是她第一次同沈宗庭坐在車裡。上次給他傷口貼創可貼不算。她細細看著自己的手,心中想的念頭卻是,要不要找沈宗庭說話?
其實孟佳期在彆人麵前,從未有要主動說話的意識。
同處一個封閉的場合時,她和陳湘湘這類,能自然而然聊得來,有吐槽不完的話題。
和葉酩這類,把該詢問的問了,兩個人會很有默契地相對玩手機,也不尷尬。
至於彆的異性——她儘量避免和異性同處封閉場合。
她眼角餘光看著沈宗庭。沈宗庭倚著座椅,似乎在看窗外景色。大片倒退的綠水青山,遠處海天交彙,霧氣四散,天上飄著的雲朵如棉花糖般柔軟。
他很閒適,似乎從不覺得不搭理彆人會是一個問題。
想想也是。他的出身決定了他從不用主動搭理人,主動奉獻情緒價值,主動維係人脈關係。
那就不說話吧——他不說,她也沒必要說。正當孟佳期以為他們要這樣沉默著一路時,窗外的綠水青山、海天交彙情景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望不斷的高樓。
終於回到主城區了,再往西開這麼一會,就該到學校了。想到這兒,她還有些不舍。
沈宗庭也把目光從窗外收了回來,修長手指打開中島台,從儲存格裡拿出一支藥膏。
“給你。”
孟佳期聽到他低沉清冽的聲音,側過身,他修長矜貴的指間夾著一支藥膏,送到她麵前。
“這是?”她有些疑惑。
藥膏的包裝很樸素,白色的瓶身,普普通通的鋁管包裝,其上連一個說明文字也無,隻印著一朵綺靡的山茶花,開得妖豔鮮妍。這朵山茶花將藥膏映得像某種特供的存在。
事實上,這藥膏也的確不在市場中流轉。
“用來治療擦傷的。”他將那支藥膏塞進她手裡,嗓音低低擦過她耳膜,像是大提琴最為低沉的音腔,悅耳。
“你不是腫了?回去擦一擦,化淤很快。”
“腫..了?”孟佳期雙眼迷蒙,微微看向沈宗庭,一雙雲霧繚繞的遠山眉不覺蹙起。
莫名地,車廂內氛圍變得格外曖昧,若有若無的烏木暖香,車內循環的新風係統送來暖風,濕潤得人鼻腔舒暢。
“就是你被馬鞍摩擦的地方。”沈宗庭嗓音平平地說。
原來是這裡。腿間火辣辣的痛感似乎更強烈了,他輕描淡寫地提起這個地方,還是被布料所緊密覆蓋、除親密的愛人之外,不能再被彆人所碰觸到的地方。
她臉頰發燙,暗罵自己又想到了彆處。他指的地方明明不是那兒,他的聲音明明很正經,但她就是想歪到彆處。
女孩羞赧的時間有些長。
當她自己意識到這點,又著急忙慌地想說出什麼話來解釋。“我、是我想得有點歪。”
她這簡直是越描越黑!不解釋還比解釋好。
沈宗庭扯了扯唇角,目光觸到她緋紅的臉頰,笑得頗有些肆意。
“歪到哪兒去了?”他閒閒地問,起了幾分想要逗弄她的心思。
麵對他的調笑,她更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細膩如瓷的肌膚上染的薄紅,她輕輕顫動的眼睫,握住藥膏的小手蜷縮著,就連呼吸,都放得非常輕。一瞬間,好像有鮮花在枝頭顫巍巍地綻開,不敵涼風嬌羞。
沈宗庭撩起眼皮,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目光久久地在她麵頰的薄紅上停留,久得超過一個紳士應當有的界限。
原來她害羞的樣子,這樣好玩。
就在這時,車到校門口,一下子停住。
孟佳期不是沒注意到沈宗庭的目光,隻覺得自己臉上的紅暈正被沈宗庭緩緩研磨著,心中羞怯更甚。
她不知道,由於她平時總是一副靜默內斂的模樣,眉眼冷冷,所以更襯得此時的嬌羞的女兒態難得。
“謝謝沈先生送我回來,我下車了。”
她低聲說了一句,拽住背包擰開車門把手,頗有些慌張地想逃離他的氣息和他的目光。
卻聽得他在她身後,低沉的一聲:“站住”。
嗓音低沉,帶著幾分玩笑的痞氣,但卻命令感十足。
聽到他的話,她的雙腿已經先於意識停了下來,轉過身去。
沈宗庭看著她。
她濕潤的頭發已經乾得差不多,鬆鬆地披垂在腦後,穿著白色毛衣和低腰牛仔褲站在那裡,很乖,又很青春。和她在馬上肆意張揚、英姿颯爽的模樣又頗為不同。
孟佳期手裡還握著那管藥膏,乖巧地等著他的下文。
“沈先生?”見他久久不說話,她臉上露出一點探尋的意味。
“沒什麼,下次帶你去選一匹馬。”
沈宗庭的語氣恢複了一貫的清冽低沉。
黑色“港3”轎車揚長而去。
-
孟佳期站在原地。
選馬,選什麼馬?他的意思是,他要給她買一匹馬嗎?
一直到黑色轎車開走,孟佳期那生鏽的腦子才緩緩轉動起來。
如果說之前,她還能暫時抵禦沈宗庭對她致命的誘惑力,不斷以身份差距、階層差距等為理由,試圖用理性的韁繩拴住自己。
那現在,理性的韁繩就已經隱隱失控。
她不知道這韁繩失控之後,會將她帶到哪裡。
已經失控了吧?在他用隨性又凜然的聲音說出“她是我罩著的人”時。在他不惜得罪他那圈子裡的人,也要阻絕彆人對她的性.騷擾時。在他騎著馬,在馬場上收放自如,挺拔有力的身軀在馬背上馳騁時。
她從未有過如此迷戀一個人的時刻。
似乎,原本她以為隻是轉瞬而過的“crush”,在此刻被編織成了網。密密實實地要將她網住。
有一件事可以確定,有了梁風忻的存在,接下來她仍會和沈宗庭有接觸。
既然有接觸,那她是不是也可以慢慢靠近,謀求他的喜歡?
此時此刻,少女墜入愛河的熱烈感讓她暫且忘卻現實的鴻溝,心底第一次冒出了,“總得為此時的喜歡做點什麼”的感覺。
但這感覺也很快被拋到腦後。
因為她還要忙著出設計圖。工作室那邊給她傳來了一組數據,是經驗精湛的量體師傅測量了顧客肩寬、背長等諸多關鍵數據,讓她根據顧客的數據繪製版型。
經過一整晚的忙碌,孟佳期終於將版型圖發了過去。臨上床睡覺前,她又去洗了個暖呼呼的熱水澡。
那管藥膏被她放到衣物籃裡,一並帶到澡室。
洗完澡時旋開蓋子,管口位置貼著錫紙,是全新的一管。
藥膏擠出,是乳白的顏色。
抹在大腿內側,起初的刺痛讓她咬住了唇。
等刺痛過去後,腫了的地方無比熨貼滋潤,有種涼絲絲的舒服。
第二天早上起來換下睡衣褲時,她發現被馬鞍摩擦的大腿內側淤青消退了不少。
這藥果然是好用的。
清晨,孟佳期起來洗漱上班。
楊誠是他們組到得最早的一位。孟佳期捧著咖啡走進格子間時,看到楊誠拿著花灑,從Lisa的辦公室出來。
“學妹,早。”楊誠穿著清爽的天藍色條紋襯衫,對孟佳期露出八顆牙齒。
“學長早。”
孟佳期來到自己工位,看到楊誠拿著那個綠柄的灑水壺,將辦公區裡朝南麵曬著的綠籮、蘆薈、龜背竹等都淋了一遍,細致又耐心。
給植物澆水,這本來是清潔阿姨負責的工作之一,但楊誠來了之後,他就主動接手了組裡澆灌植物的活,理由是“阿姨粗心一些,不知道植物們要多少水”。
孟佳期後知後覺地起了警惕心。來到Tera的實習生都起了靠實習最後留用的心思,她也不例外。
明年秋招之際,插畫組的留用名額隻有一個。照這樣來看,她和楊誠就是最有力的競爭對手。
孟佳期細想了想,自己來到插畫組後,幫組裡出了不少重點版麵的大圖,按照業績說話,留用名額非她不可。
而且,她記得楊誠親口和她說過,他來Tera實習就是想感受下業界的氛圍,之後他還是傾向讀博士走學術道路的。就連陳千枝老師,也為楊誠寫了幾封申博的推薦信。
這樣一想,孟佳期放鬆了不少。
孟佳期匆匆喝了兩口咖啡,正要打開電腦工作,發現WhatsApp上彈出一條消息,發信人名稱是“Joseph”。
“這周六有沒有空?去給你挑一匹馬。”
這句話,前不著腔,後不搭調,除了沈宗庭還能有誰?
語氣也隨意。
沈宗庭似乎天生有一種極致的個性,一言一行自成風流。孟佳期不由得想,究竟有幾人抵得住沈宗庭這種骨子裡的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