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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爭找護士長調取吳憐珊近來的工作記錄,在“曾燕”遇害的10月4日晚上,她正在醫院值夜班。但鳴寒還是以排查為由,取得了吳憐珊的生物檢材。
鳴寒與吳憐珊聊完,在樓梯口遇到陳爭,“哥,來了?”
陳爭這才往樓下走,“上車再說。”
鳴寒笑道:“原來這不是‘來了’,是在特意等我。”
早就過了飯點,鳴寒拉開副駕車門,看到座位上放著一口袋食物,頓時覺得餓。陳爭把口袋挪到後座,“在吳憐珊工作那家便利店買的,你挑喜歡的吃。”
鳴寒拿出一個三文魚火腿三明治,“你就去做個問詢,還照顧人家生意。”
陳爭斜他一眼,“我不還照顧你的胃了嗎?”
鳴寒嘿嘿兩聲,“這倒是。”
車停在樹蔭下,這兩天氣溫有點反升,大中午的,附近也就這個位置停著涼快。陳爭也沒吃飯,悉悉索索找出兩個飯團。吃到一半,陳爭問:“你剛和吳憐珊聊天,有什麼感受?”
鳴寒說:“你不是就在門外嗎?你呢,你有什麼感受?”
陳爭側過臉,“你知道?”
鳴寒炫耀似的說:“我們機動隊員,基礎素質就是機敏,你一到門口,我就察覺到了。”
陳爭說:“但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你知道,麵部反應也是搜集線索的重要一環。所以還是你先說。再說……”
鳴寒好奇,“再說什麼?”
陳爭道:“你就沒聽說過吃人嘴短這句話嗎?”
鳴寒:“……”
陳爭指了指還剩最後一口的三明治,“你拿的最貴的,二十一塊錢。”
鳴寒連忙把最後一口吞了,塑料紙團吧團吧,作投降狀,“吳憐珊這個人給我的感覺就像她出現在‘曾燕’的生活裡一樣莫名其妙。她說她和吳憐珊通過廣場舞偶然認識,細節倒是都說得通,兩個性格合拍的女孩兒一見如故,像姐妹一樣相處,也沒什麼問題。但她每次提到‘曾燕’時,整個人就繃得很緊。我沒有發現她作案的動機,她也沒有這個時間,她好像和‘曾燕’的死沒有關係,但又和‘曾燕’這個人有另一層重要關係。還有一點我很難理解。”
陳爭問:“哪一點?”
“吳憐珊在和男友吵架之後,誰也不找,隻找‘曾燕’。既然她那麼信任‘曾燕’,向‘曾燕’傾吐了一切,為什麼第二天一從‘曾燕’家離開,就像個陌生人了?”鳴寒說:“我一找到她,她就知道‘曾燕’死了,她自己也說,聽到彆人說小吃巷的命案時,她猜到是‘曾燕’。作為朋友,她的反應太冷漠了。”
陳爭想了想,“這點我倒是能理解。吳憐珊和男友吵架,嘴上說著要分手,內心其實並沒有分手的想法,她隻是想找個情緒站來發泄,真正親密的人不合適,‘曾燕’這種並沒有融入自己生活圈的人才最合適。夜裡人更加情緒化,她說了自己根本辦不到的事——她既不會果斷分手,也不會像‘曾燕’那樣堅持不婚,所以她感到尷尬,一尷尬,就不願再見麵。還有,‘曾燕’說了不少貶低她男友的話,男友這種東西,自己貶低可以,外人貶低,那在吳憐珊眼裡,錯的就是外人。”
鳴寒托著下巴沉思,陳爭以為他在消化,幾秒後他卻眼睛亮亮地說:“你好懂啊。”
陳爭:“……”
鳴寒開完玩笑,又迅速拉回正題,“吳憐珊身上的怪,其實和‘曾燕’表現出來的怪是能契合的。”他抬起雙手,做了個榫卯合在一起的動作,“對‘曾燕’來說,吳憐珊其實是半個陌生人。她居然能帶吳憐珊到自己家裡來住,和她掏心掏肺。現在暫不說‘曾燕’是怎麼調換以前的曾燕,隻是看她涼拌小販的身份,好像也過於天真了,對陌生人戒心太低。”
“可她又偷拍了吳憐珊的照片。”陳爭說。
“沒錯!這就是最矛盾的地方。”鳴寒道:“吳憐珊看到那張照片時,非常震驚,完全沒想到‘曾燕’會偷拍她。今天我和她聊天,她雖然情緒起伏一直不小,但這是她反應最大的一次。”
陳爭說:“如果當時家裡沒有第三個人,那麼拍照的就一定是‘曾燕’。她這個行為確實很難解釋。”
鳴寒抱住手臂,誇張地捋了捋雞皮疙瘩,“你這‘第三個人’有點驚悚。”
陳爭搖頭,“但不管照片是不是‘曾燕’自己拍的,照片在她手機裡,她就是知情人。她故意將這張照片留下來,藏起手機。凶手在殺害她之後拿走了她正在使用的手機,因為沒找到這一部,所以沒看到照片,更沒有處理掉這張照片。照片就是‘曾燕’留給我們的線索。”
車裡安靜了好一會兒,鳴寒說:“‘曾燕’好像在說,殺她的就是吳憐珊。”
陳爭說:“我沒聽完你們的對話,後來我調監控去了。你們還說了什麼?”
鳴寒說:“我問吳憐珊,‘曾燕’有沒有提到過家庭,尤其是曾群。吳憐珊回憶這個過程時,有點茫然。她給‘曾燕’說了很多原生家庭的事,抱怨居多,她本來以為她們的交流是相互的,‘曾燕’也給她說了很多自家的事。但真想起來,其實她想不到任何細節,‘曾燕’隻是在她說的時候附和她,她唯一知道的是,曾群的涼拌菜做得很好吃。”
這在陳爭的意料之中,“‘曾燕’這個人,矛盾到了極致,看似毫無戒心,但又偷偷留下照片,和彆人的交流看似真誠,但其實把自己藏在陰影中,她可以窺視彆人,彆人看不到真正的她。”
鳴寒輕嗤一聲,“她本來就不是真正的她。”
陳爭按了按眉心,“現在又撞到南牆了。”
在今天之前,“曾燕”手機裡的照片和臥室裡的頭發本來是北頁分局掌握的最重要的線索,找到照片中的人,或許就能找到她遇害的原因。現在人是找到了,但吳憐珊的作案可能幾乎可以排除。她帶給警方的隻有新的疑問,讓“曾燕”這個人的輪廓更加模糊。
陳爭說:“我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鳴寒轉身看他,“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