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妝笑得赧然。
嚼了好半晌,簡直騰不出嘴來說話,好不容易咽下去,他微喘了口氣,才狀似無意地問她:“今日慶國公去貴府上了?”
明妝點了點頭,“公爺念舊,來給我爹爹和阿娘上香。”
儀王舒展開眉宇,撫著圈椅扶手說:“我多年前就結識了他,少時的俞白性情沉穩,話也不多,但我知道他重情義,果然走到今時今日也沒有變。他是拿令尊當恩人,就算官拜國公,也不忘恩情。”
明妝說是,“當初我爹爹出入都帶著他,和他在一起的時間,比和家裡人都多。”
“他也算飲水思源,若沒有易公的栽培,就沒有他今日的功成名就。”儀王說著,目光幽幽落在她臉上,“對於小娘子,他也是敬重有加吧,除夕當著那麼多人的麵向你行禮,真是出乎我的預料。”
所以他的刻意接近,其中也許有幾分李宣凜的緣故,畢竟如此洞悉人家的一舉一動,儀王府沒少花心思。
還是因為太子的人選未定,諸皇子需要找到有力的支持,李宣凜念舊情,鐵血的戰將不好收買,但人情卻能拉攏。明妝不傻,也不相信美貌能讓玩弄權術的人神魂顛倒,所有的合作都是基於互惠互利,如果是這樣,反而讓她放心了。
隻是要將醜話說在前頭,她靠著圈椅的椅背,冬日的日光也晃眼,於是坦然乜了起來,那神情仿佛帶著笑,不緊不慢說:“我不過是沾了爹爹的光,以前他是爹爹的副將,又因在府裡借居,所以彼此熟絡而已。如今爹爹不在了,三年五年他還惦念,十年八年後也就淡了,所以我不能繼續仗著爹爹的麵子受他照應。昨日那一禮,我受之有愧,也同他說了,往後萬萬不能這樣,我年紀小,實在承受不起。”
儀王靜靜聽她說,聽完了不過一笑,“對恩人的獨女多加禮遇本是應該的,這樣也能為他自己博得一個好名聲,如今上京內外,誰不說慶國公知恩圖報,有情有義。”
那麼也算雙贏。明妝指了指荷包,“殿下再來一塊?”
儀王忙擺手,還是留著嘴,多說話吧!
今日是新年的頭一日,沒想到豔陽高照,是個好兆頭。所幸這巷子裡沒有人來往,露天坐著也不顯拘謹,明妝畢竟是小姑娘,更關心昨天發生的那件大事,便積極地打探,“內衙那裡,有進展嗎?”
儀王哦了聲,“正在審問相關人等,但因過年,難免要耽擱一些,官家已經下令嚴查了,不日就會有消息的。”
明妝點了點頭,“這回的事,鬨得不小呢。”
儀王涼薄地扯了下嘴角,“官家登樓觀燈,宮人以死相諫,若是背後沒有隱情,那她闔家都要受牽連。”
是啊,驚擾聖駕是天大的罪過,誰敢拿全家性命來觸這個逆鱗!
明妝不免感慨,年輕女孩誰不惜命,除非是遭受了天大的不公,否則不會走到這一步的。
不過禁中的事,還是不得妄議,她又盤算起來,是不是該讓人上香飲子了,畢竟時候不早,快要用午飯了。
好在儀王是個知情識趣的,站起身道:“曬夠了太陽,也該回去了,多謝小娘子款待。”
明妝虛頭巴腦讓禮,將人送到了車前,正欲目送他離開,他卻忽然站住了腳,回身道:“小娘子值得更好的人,所以不要輕易答應彆人的求婚。五郎雖對你有意思,但他做不得自己的主,小娘子若是將真心錯付,將來隻怕會受傷害。”
他說完這番話便登了車,侍從甩動馬鞭,將車駕出了麥秸巷。
站在一旁的吳嬤嬤這才上前來,望著遠去的馬車,喃喃問:“這儀王殿下究竟是怎麼回事?憑什麼過問小娘子的姻緣?”
明妝訕笑了聲,“芝圓早就和我說過,說這位王爺行止奇怪得很,不必放在心上。”
可吳嬤嬤說不對,“這可不是一句奇怪就能了事的,既然當著麵勸說,足見他有私心……”言罷怔忡看著明妝道,“他莫不是對小娘子有意思吧!讓我算算,郡公上頭是國公,國公上頭是郡王,郡王上頭是嗣王,嗣王上頭才是王!這儀王殿下比咱們易郎子的爵位高出了三四等,要是讓老太太知道,不知怎麼樣呢。”
可明妝卻不大敢讓外祖母知道,光是一個翼國公,易家那頭就已經斷言齊大非偶了,若是再與儀王扯上關係,恐怕連外祖母都會覺得惶恐。
“這件事,暫且彆告訴外祖母。”她央著吳嬤嬤說,“八字還沒一撇呢,驚擾了外祖母不好。”
吳嬤嬤卻失笑,“今天是什麼日子?小娘子真相信儀王是路過嗎?老太太何等聰明的人,聽說儀王來拜會小娘子,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要不然派我來做什麼?”
明妝隻好使出粘纏的勁兒來,摟著吳嬤嬤的胳膊搖晃,“外祖母猜測歸猜測,嬤嬤彆去坐實就好。”
吳嬤嬤斜眼笑道:“小娘子自己也說坐實,可見心裡是極明白的。”
明白麼,其實哪能不明白,儀王知道她想鏟除彌光,恰好自己能伸這個援手。至於要她拿什麼交換,她甚至覺得什麼都不重要,隻要讓她達到目的就好。
但這個想法,得不到外祖母的支持,若是讓家裡人知道,或許會驚訝於女孩兒家,哪裡來那樣複仇的勇氣。可是明妝自己明白,這種痛失父母的恨有多深,如果爹爹和阿娘還活著,自己大概也如芝圓一樣,活得肆意張揚、旁若無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