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華(二) ……(2 / 2)

三十六陂春水 衣冉 3667 字 8個月前

以至於朱宅上下都以為她就是這麼溫吞如水的軟弱性子,險些忘了——她是那個曾經領兵打仗、封疆守土的章華長公主之女。

朱晏亭持刀動作熟稔,握刀的手十分穩當,刀刃貼著家丁脖頸上,一寸寸迫近,鋒利刀芒破開皮膚,鮮血淋漓而下。

蘭口輕啟,冷冷發問。

“你覺得,我今日斬你頭顱,可會為你賠命?”

家仆嚇得渾身發抖,慢慢下滑,萎頓在地。

那把沉重的長刀,便跟隨著穩穩的一點一點下沉。

朱晏亭眉宇之間有逼人鋒芒,手穩的出奇,令眾家仆毫不懷疑,再說一句悖逆之言,她會毫不猶豫的手起刀落。

他癱軟在地上不敢說話,朱晏亭抬眼看,他人見短刀白刃的出了血,多麵如土色,眼神躲閃,似無再敢悖逆者。

朱晏亭轉頭看了劉壁一眼,問他:“你可還能騎馬?“

劉壁急忙點頭。

朱晏亭提著刀,環顧麵如土色的侍女家丁,收刀而前,走入雨簾——

“帶路。”

她才走出門,隻聽後方傳來低沉得一聲:“晏亭,放肆!”

轉過頭,隻見一衣著華美貴婦人,在仆妾的簇擁下立在廊下。是朱恪在長公主過世以後娶的繼室,蘭夫人。

蘭夫人本名蘭舒雲,是長公主來章華以後收的的侍女,不知何時與朱恪有的私情,二人甚至誕育一女。長公主未過世前,朱恪隻敢悄悄把蘭夫人和私生女養在外麵,三年前,長公主剛剛去世,朱恪便將她堂而皇之三書六禮娶了進來,作了繼室。

這三年,朱恪多領著她和她的女兒朱令月住在丹鸞台。

朱晏亭獨居老宅,是以二人未打過照麵。

今夜想是朱恪知道自己素來與李弈情厚,讓她來坐鎮老宅。

朱晏亭略側頭想了想,記起最後一次見到她的情形——那是先皇還在的時候,八年以前,長公主以其品行不堪為由將她申斥了一頓,趕出丹鸞台。

那時,蘭舒雲披發敷麵,以頭搶地,狀若瘋癲,不肯遵從,苦苦哀求公主留她,直至被人強拖下去。

今夜她著煙羅絳裙,雨中如籠煙霞,頭發被玳瑁青玉梳一絲不苟綰在頭頂,露出光潔額頭,眉目間宛然有楚楚之色,竟是個沒看出來的柔弱美人。

朱晏亭微微一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舒雲姐姐。”

竟還是舊年喚仆妾的稱呼。

蘭夫人勃然大怒,麵色陡變:“你放肆!你也是君子六藝,詩書禮儀教大的女子,怎出這等目無尊長之言。我是你父親三書六聘,娶上門的夫人,於綱紀倫常,你不喚娘親,也該尊一聲夫人。”

她一麵說著,一麵環顧庭院,目光灼灼迫視劉壁,又投到朱晏亭身上:“夜半三更,待嫁之身,私會男子,你這是還要與人野奔?怎麼,你真的想學你的母親不成?”

朱晏亭怔了一怔,繼而將刀遞還給劉壁,向她走來。

她走得極快,瞬息之間已到蘭夫人身前。

頃刻間,手起掌落,一個耳光狠狠甩在了蘭夫人麵上。

“啪”一聲脆響,眾人均沒有反應過來。

蘭夫人被打得臉偏向半邊,發上玉簪也落了,麵上瞬乎便紅腫起來,她捂著臉,睜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著朱晏亭。

從驚轉怒,大為光火,後退兩步,啐道:“你這沒有娘親教養的衰女子!”一壁急呼家仆:“給我拿下她。”

然而一麵是夫人,一麵是積威尚在的長公主親女,又剛剛見過她拔刀傷人的身手,家仆竟一時不敢動。

隻幾個從妾,將蘭夫人護在後,免她再受朱晏亭所傷。

朱晏亭身量高挑,蘭夫人姿態玲瓏,竟是比她足高了半個頭。她麵上沒有什麼神情,隻眸中如蘊寒冰,目光鋒利得似恨不得生剜眼前之人,一字字道:“你一奴仆,也配得上張口閉口我母親?”

蘭夫人厲聲道:“胡說!我是你父親娶進門的夫人!”

朱晏亭冷笑道:“容我提醒你一句,我朝律法,私通仆人為重罪,當坐城旦之刑。你的奴籍哪年銷的?我那個‘妹妹’年紀又是多大?”

蘭夫人未想到這一層,經她一言,渾身被冷汗所浸,雖然滿心惴惴,仍勉力揚著下巴:“那又如何?莫非你要去狀告你親生父親不成?莫怪我沒有先說,你父親可是現在章華郡守的老師!”

朱晏亭笑道:“我隻是好心提醒,好好的丹鸞台有就住著,粱飯珍饈有就吃著。你本竊取而居,當龜縮苟且,潛身覥顏,莫再引吭吠叫,玷汙舊主,貽笑人前。”

她說罷,轉身離去。

蘭夫人氣得渾身顫抖,幾乎要站不住,把仆妾之手,遙指朱晏亭背影道:“你今夜走出此門,明日你私通之名會傳遍整個章華郡。”

朱晏亭沒有理她,步履疾切,匆匆與劉壁打了個照麵,在他目瞪口呆的神情中,歉然微微一笑:“家醜,讓將軍見笑了。”

當前一步邁入雨簾:“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