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仆妾不若女公子天潢貴胄,見多識廣,實不通其中門道,求女公子指點一二。”
朱晏亭聽罷,又確認道:“扣下車隊的,非羽林郎,是臨淄王的人?”
王幼微赧然:“我等還遠未能見羽林郎。”
朱晏亭沉思片刻,俯下身,喚她至近前。
俯她耳邊,低聲道:“臨淄臨東海,多以珊瑚為珍,今朝拜天子,必傾所有。想來臨淄王府庫之中無這樣品相的珊瑚,不肯被區區一朱恪壓了風頭。爾等不要宣揚,宜陰獻珊瑚給臨淄王,必得通行無礙。”
王幼微聽罷,心下震驚,麵上暗伏:“他們都說禮品恐怕逾製,原來關節竟然在此!”一時又麵現為難之色:“可我等卑鄙,無法通達臨淄王,該如何是好?”
朱晏亭道:“今晚三更,我使劉壁贈刺與你,你依著尋上門去,他是我母兄弟,想來會惦念一二。”
王幼微胸中甫定,心下大安,喜之不儘,就要行禮:“多謝女公子指點之恩……”
禮才行了一半,便被朱晏亭以馬邊抬她手腕,硬生生止住了。
她微微愕然,再看她時,目中深深,幽不見底。
“我贈你此計,償你出行之前曾為我出謀劃策之恩,足夠否?”
王幼微心裡咯噔了一下,忙擺手道:“唯有我念小殿下的恩德,妹豈敢居恩……”
朱晏亭微笑道:“足夠就好。”
說罷,竟自顧策馬,當先而去,沒有隻言片語的辭彆之話。
王幼微向來禮數周全,不料她如此無禮,怔怔站在原地,風打她身上,緊撩衣裙,她目光也一點點冰冷下來。
不多時,王安總算在人群中發現了她,著急趕來,跺腳責問:“當下焦頭爛額,你又是興哪一出?四處是達官貴人,要再衝撞了誰當如何是好?方才那是誰?”
王幼微不答,她手中還攥著紈扇,此刻掌心裡潤潤的,捏住白紈,就留下一個濕潤的手印。
轉身往回走,喃喃:“觀其言,察其行。言行一者、佳也,言行不一者、其必腹內藏奸。”
“你嘀嘀咕咕說些什麼?”
王幼微笑了笑:“沒什麼。”
……
當夜,劉壁披夜色而來,果有名刺送至,王幼微納入袖中,晨起獻計於王安。
王安喜之不儘,當下與朱恪偷偷將珊瑚送了出去,果然奏效,翌日便得以通行。
朱、王車列過延桑,再行一日,便臨琅琊城下。
天下大定將近八十載,國力昌隆,四海晏清,除匈奴尚為患之外,百夷賓服。
恰逢齊淩這個年輕、精力充沛的帝王登基,又奉首次祭祀五帝四時,於東海接受諸侯朝拜,乃天下一等一的盛事。
琅琊此時已雲集四麵八方的使者,遠至波斯、大食等國的金發碧眼之使,駱駝馱著香料寶石美酒、又有遠渡重洋的百夷之使,身量黑瘦,攜異獸珍鸞。
最令人矚目的,要屬烏孫國獻來的天馬——
朱、王等入城之時,又遇到封道,雖再度延遲入城,卻也有幸目睹了天馬入城的盛景。
天馬居通體純金之籠,尋常馬匹不過數十尺,而此馬卻有一丈之長,半丈之高,通體血紅,毛發如絲緞,額心一點白,筋突肌伏,形如蟠龍,嘶若龍吼,數十人護衛金龍,遠遠望去一片金紅相映,不儘的威勢輝煌。
“這便是獻給天子的馬麼?”此時朱令月與王幼微並乘一車,即將被送到世家待選的蒼梧台。
朱令月麵上微紅,蓮花髻上絲縷低垂,輕覆麵上:“不知陛下是什麼模樣呢?”
王幼微望她嬌憨之態,隱一冷淡之笑於扇麵之後,視線一角,也被金籠的灼灼光輝所耀,亦有些漂浮不定之綺念——若選入宮為夫人,家人得提攜,子女皆可永不為奴。
她自不會與天真朱令月一樣作此嬌羞思春之貌,隻是轉著扇子,冷冷的想,究竟是什麼模樣都好,長得非似為人也好,隻要是天子便好。
……
天馬敬獻入蒼梧宮時,天子齊淩正與臨淄王齊雍、其獨子齊元襄、淮安王齊燕、豫章王齊良弼、大將軍李延照、太仆謝誼等人狩獵於蒼梧東側扶桑苑中。
齊淩為太子時,十歲就能開五石的弓,十四歲曾孤身刺熊羆,登基以後,也甚好弓馬,喜於遊獵。
臨淄王投其所好,特於扶桑苑納珍奇異獸,供他賞玩。
園囿之內,金黃色羽麾飛揚。
小黃門一路小跑,在振振弓馬之聲裡,悄悄回稟了曹舒。
曹舒不敢耽擱,立刻報與君王:“陛下,烏孫國上貢的天馬到了!”
這日齊淩為便於狩獵,隻作常服,身著白底以金線紋瑞獸祥雲長袍,玉帶束腰,腰下一側懸金綬、玉印、玉佩,另一側掛著一柄文理輝煌、黃金通神貂錯、半鮫魚鱗、金漆錯、雌黃室的佩刀,足踏錦帛軟緞靴,麵上光潔如玉,一頭烏發密密束於頂,加之玉冠,龍章鳳姿,器宇軒昂。
立在幾位已現老態的諸侯王中,更顯長身玉立,英姿勃勃。
李延照聞言,立刻道:“陛下,末將聽聞天馬野性難馴,無羈轡可適,故以金籠鎖之,末將願為陛下薦一人,可馴天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