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徹骨的寒意之中,她才陡然意識到,自己竟在胡思亂想這些。
也許每個人的一生中,都會遇見這樣一個如月亮般難以企及的crush,萍水相逢,再無下文。
楚桐在心內自嘲地笑笑。
她甚至沒有為這轉瞬即逝的心動傷春悲秋的資格,她要努力學習,拚命賺錢。
學費、生活費,她還想要去港島大學新聞係讀研究生,還想給媽媽買個小房子,這一切都需要錢。
想到這一層,她掏出手機打開微信。
之前在圖書館手機開了勿擾,這時候打開才看到,竟真的有來自夢姐的新消息:
「夢姐:桐桐,下周末有空嗎?我一個小姐妹臨時有事回老家了,展會的禮儀空出個名額。」
楚桐顧不得寒風凍手,打字回複:
「有空!謝謝夢姐,抱住親一口」
大一時候,她在某個兼職當禮儀小姐的會場上認識了夢姐,此後一直保持著聯絡。
除了當禮儀,夢姐也負責給這類活動搖人,從中抽取一定的回扣,由是,遇見些相對輕鬆時薪又豐厚的,會拉上缺錢的楚桐一起。
楚桐曾開玩笑說,夢姐你就像我的小豬存錢罐。夢姐就笑著說她傻。
「夢姐:兩天一夜,需要在京郊住一晚,你記得提前跟輔導員說一聲。」
「楚桐:好滴」
「夢姐:答應得這麼痛快,還缺錢呢?」
「楚桐:時時缺錢,有好的活動記得還叫我呀」
「夢姐:大美女,你什麼時候能清醒一下,但凡從追你的公子哥裡挑一個,也不至於這麼辛苦」
楚桐無意識笑了下。
進入大學這一年半,趁著寒暑假和周末,她幾乎什麼兼職都接,某寶模特、家教、禮儀等等,樣式雖多,但無一例外,統統都是她能自主選擇的工作。
當然有一些自稱星探的人找上門來,請她當網紅當藝人,許諾她大好前程,但她並非科班出身,若出道,隻能靠臉。而靠臉吃飯,和跟那些公子哥扯上關係一樣——
但凡身陷其中,日後必將身不由己。
她隻想踏踏實實,以自己的雙手掙錢。
她沒有馬上回複,夢姐大概是知道她在想什麼,又發來一條:
「夢姐:說是這麼說,但其實我懂你,沒靠山沒背景,這美貌隻是你的負累。」
「夢姐:你其實,是個好質樸的小姑娘」
楚桐這才找到合適的詞語回複:
「楚桐:過了年我就20歲啦,不是小姑娘了」
夢姐發來一串哈哈哈,又道:
「夢姐:那我先預定一下你20歲的生日晚飯!到時候夢姐請你一頓大的,榮記怎麼樣」
倆人插科打諢聊一陣。
到了宿舍,放下手機和包,楚桐先整理好明天上課需要的書本,再額外往包裡多放了兩片衛生巾,明晚要去陳教授家裡幫忙剪視頻,少說也需要待上兩三個小時,必需品得準備妥當。
洗完澡出來,手機上多了幾條消息,來自柳昊。
毫不意外。
這一陣子,他幾乎是雷打不動地騷擾她,怎麼拒絕都沒用。
坐在椅子上對著手機屏幕出神。
夢姐說她質樸。
這評價,她自己隻能認同一半:她的目標是質樸的,安穩過日子看看這世界,可生活裡總出現柳昊丁雪這樣的人,她也學會了虛與委蛇,放軟身段和態度,隻為求生存。
幫陳教授剪視頻也是,這樣的活兒,楚桐不敢說自己沒抱著討好陳教授的功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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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
大雨下了一整天,到了夜間,雨勢小了些,楚桐乘368路來到陳教授住處。
阿姨照例來迎,“陳教授在書房等著了,同學,你把傘放這裡頭就行。”指了指玄關一旁擱著的鏤空傘桶。
楚桐道了聲謝,順著望過去,那裡頭已經有一把傘了。
直杆型的大黑傘,存在感很強,看起來厚實溫潤的木質傘柄,上麵好像刻了個字,看不太清。
她把自己的透明傘放進去,小心地立在傘桶另一個角落。
脫了大衣抬手往衣架上掛的時候,不期然看到那上麵有一件黑色的男士長大衣,指尖微顫了下,心也跟著猛跳。
難道那位邵先生也在?
她跟著阿姨穿過客廳往裡頭走。
轉過拐角,就看到隔開半開放式書房和客廳的屏風折起來了一半,陳教授坐在黃花梨書桌後,扶了扶眼鏡抬起頭,“楚同學,快來坐。”
楚桐點點頭。
沒看到男人的影子。
她謹遵著做客的禮節,沒有四處張望,拉過椅子坐下,打開視頻剪輯軟件,開始操作。
“你學姐這個假請的有點久了,下周還得你來幫忙弄。”
陳教授說了句。
楚桐笑了笑,又乖巧點頭。
阿姨拿了另一把太師椅來,放到書桌對麵屏風邊,陳教授裹著毯子坐進去,隨手拿起本書翻看。
楚桐正摁著鼠標拖動,冷不防聽到一聲低沉的,“怎麼了?”
聲音就在旁邊不遠,她嚇了一跳,整個人都抖了下。
陳教授注意到這動靜兒,樂了,“嚇到啦?邊兒上有人,忘了跟你說。”
楚桐循著聲音往旁邊看,這才看清楚,書桌側邊是一道活動屏風,並非書架。
半透光的六折扇緙絲屏風,其上繡著一幅完整的翠竹圖,那背後,隱約可見一個坐在沙發上的影子,從這個角度看到的是側麵輪廓,但那寬肩和身條,無疑是上次那位邵先生。
他好像在接電話。
再遠處,格子落地窗外,夜雨瀟瀟,將世界淋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