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到公司再說。”
聲音很淡,似是意興闌珊。
大約是見他掛了電話,陳教授才探頭往那邊瞧,笑說,“小邵,突然出聲,嚇到我學生了。”
“抱歉。”
語氣紳士而疏離,是在跟被嚇到的人道歉。
隔著屏風,楚桐默默看著那身影,好幾秒過去,鼓起勇氣,輕輕柔柔說了句,“……我沒事,是我沒注意到,叨擾了。”
聲音入耳,邵易淮幾不可查地頓了下。
是上次那個學生。
過了約莫半分鐘,他放下書,起身繞過屏風往這邊來,邊走邊對陳教授說,“您怎麼總是使喚學生過來。”
那落在屏風上的影動,高大、愈來愈近。
楚桐一顆心提到嗓子眼,不自覺吞咽了下,再抬起頭,就看到男人的身影出現在太師椅後。
四目相對。
她幾乎丟了呼吸。
邵易淮低眸看她。
她穿著跟上次一樣的衣服,修身的黑色內搭,長發挽了個髻。
晚間的雨大概攜著風,她鬢角濕了,美豔的臉蛋兒襯著那濕漉漉的漆黑眼眸,就這麼巴巴地看著他。
她年紀應該不大,20歲左右,還沒有學會藏心事,眼裡的傾慕幾乎要溢出來。
邵易淮心裡莫名被撓了一下。
他略頷首算打招呼。
楚桐也點了點頭,強迫自己把注意力轉回屏幕上。
可腦海裡依舊是他的影子。他今天穿著件鐵灰色襯衫,沒係皮帶,膚色冷白眉眼清雋,氣質沉穩內斂。
那種難以接近的貴氣如一道屏障,縈繞在他周身。
陳喜珍教授笑著道,“哎,視頻剪輯我試圖學了好幾次了,還是搞不明白,不如讓小同學來弄,楚同學,改天我請你吃飯。”
“沒事的,能幫上忙,是我的榮幸。”
楚桐眉眼彎彎笑著道。
她聲音好聽,說這種極其客套的話也不顯得虛偽,隻讓人覺得她乖巧伶俐。
“你看,楚同學嘴多甜。”
陳喜珍說。
嘴多甜。
邵易淮眼睫低下來,刻意沒有去看她的唇。
正巧阿姨端著托盤過來,“剛沏好的碧螺春,邵先生您嘗嘗。”
他單手插兜,把書遞給阿姨,從托盤裡拿過茶盞抿一口,無可無不可地道,“什麼視頻這麼重要?”
“難得你有興趣問,”陳喜珍略抬抬下巴,“你去瞅瞅,我給網友們講課呐,評論好多人誇我講得好。”
楚桐正在加片頭。
她沒想到邵先生真的會繞過黃花梨書桌過來看。
渾身幾乎僵住。
邵易淮紳士習慣使然,隻站在她側後方,蝴蝶骨虛虛倚靠著書架,安全距離之外。
楚桐幾乎能感受到他越過她肩頭投射到屏幕上的目光,於是手指好像不聽使喚了,僵硬地滑著鼠標,正巧落在開頭處,播放視頻。
片頭響起。
“……這是你的聲音?”
低磁的嗓,淡淡的詢問語氣。
楚桐點點頭。
很想回頭看一眼,但克製住了。
“小楚同學幫我錄的片頭,她聲音好聽,能迅速把觀眾的注意力吸引到視頻上,讓大家專心看。”
陳喜珍說著,轉頭看了看落地窗外,“今兒雨真大,像是不會停了。”
家裡的阿姨接話道,“是啊,天兒越來越冷,楚同學每次過來都要遭罪,你們弄的這個視頻,在宿舍能弄嗎?每次還要跑一趟,真是麻煩你了。”
“能的,”楚桐回過神,笑著道,“我以後就在宿舍剪吧,剪完發給陳教授審一下就好了。”
“都行,看你方便。”
陳喜珍笑眯眯。
楚桐看一眼牆上的掛鐘,七點多,等會兒回去還要去西門給陶歌帶一份棗糕,棗糕店一般九點多會售罄,時間還算是充裕。
她若無其事用餘光往後瞄了瞄,邵先生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更遠了些,像是在書架上找書。
陳教授接了阿姨遞來的茶水,抿一口,對楚桐道,“小楚,休息一下喝杯茶吧。”
楚桐沒有推辭。
陳教授招呼她繞過緙絲屏風,來到另一頭落地窗前的沙發區域。
剛剛邵先生就是坐在這裡。
阿姨遞過來一杯熱茶,楚桐攥在掌心,小口小口抿著。
陳教授閒聊似的,問,“你對未來有什麼打算嗎?考研?工作?”
"打算去港島大學新聞係讀研。"
“跨專業考研,不容易,”陳教授笑眯眯地,“是想走新聞這條路?好可惜,感覺你很適合走中文係的學術路子。”
邵先生剛剛在書架那裡挑了本書,這時候邊隨意翻著,邊往這邊來。
他坐到了楚桐斜對角線的位置,距離最遠。
楚桐默默抿抿唇,坦誠地說,“……走學術可能不適合我,我需要賺錢。”
聽到這話,陳喜珍很意外,收了下下巴,瞪大了眼睛,“想賺錢?那當初怎麼會報中文係?文科裡隨便撿一個應該都比中文係好賺錢。”
楚桐笑了笑,“當初什麼都不懂。”
“我們地方小,得知我考到北城來,好多老師來我家給我作指導,我那時候還沒滿18歲,什麼都不懂,最後綜合我的成績,校長拍板給我報了中文係。”
“進了大學這兩年,逐漸摸索著找自己的方向,目前暫定是繼續學新聞,又能出去看看,又能拿工資,應該算是比較適合我的,而且我本人也比較感興趣。”
楚桐生長自單親家庭,從小沒見過爸爸,媽媽又要賺錢又要照顧她,能把她安穩地撫養長大已然拚儘了全力。一沒錢二沒氛圍,三沒人指導,她沒有任何渠道去接觸這世界的多樣性,沒有任何“眼界”和“見識”。
也是長到現在的年歲,又來到北城這樣的大城市,一個人摸索著去接觸去探尋,這才慢慢地開始認識自己,才算是真正“睜開了看世界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