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倏然一凜,詫異抬眉,幾乎是不可置信地望向衛景朝眼底。
他可知,自己在說什麼瘋話?
以孟允章的所作所為為藍本,寫一出戲文?
這出戲文,若是能寫,全天下的讀書人都能寫,甚至不需潤色,隻將故事講出來,便能引得朝野內外口誅筆伐。
畢竟,孟允章做的事,實在是天怒人怨,罄竹難書。
可,為什麼多年來,沒有任何人敢寫?
還不是因為,這戲文但凡麵世,進入百姓的口中耳中,就不可能再控製得住。
朝廷管得住書冊,管得住戲班子,管得住達官貴人,又怎麼能管住老百姓的嘴,管住老百姓耳朵,管住老百姓的腦子。
永遠不可能。
任是怎樣的天縱奇才,也不可能管住所有的百姓。
他們口口相傳,乃至於人儘皆知。
難道,朝廷還能殺了所有的百姓不成?
長此以往,這出戲傳到各地,毀掉的便不僅是孟允章的顏麵。
還有皇室的顏麵,帝王的顏麵,乃至於整個孟氏皇族,都要為此蒙羞。
其中自然也包括,衛景朝的母親,明佳長公主的顏麵。
沈柔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如此破釜沉舟,放著優渥順遂的生活不要,非要兵行險招?乃至於,冒著眾叛親離,生死未定的危機,去做這樣的事情?
思及此,沈柔稍一猶豫。
衛景朝便蹙眉:“若是不能寫,你直說就是,我還不至於強迫你。”
“寫是能寫。”沈柔弱聲道:“隻是……”
“隻是什麼?”
沈柔頓了片刻,看著他緊蹙的眉心,輕聲道:“沒什麼,我寫。”
隻是,你可知這樣辱沒皇室名聲的事情,幾乎與謀逆無異?
若叫聖上知道,這滿天下的罵名,是你給他招惹來的,哪怕你是他的親外甥,他也絕不會放過你。
屆時,恐怕長公主殿下也救不得你的性命。
她張了張嘴,想將心裡的話講出來。
可是,對上衛景朝冰冷的臉龐,又驀地失了勇氣。
其實,這些事情哪裡等得到她提醒。
他這樣的人,又怎麼會想不到?
隻不過是,不在乎罷了。
果然,下一刻,衛景朝語氣冷峻,告誡她。
“此事關乎生死,不可為外人道。從今日起,你每日白天到我書房來寫。”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有第三人知曉,你應當知道,會有什麼結果。”
沈柔畢恭畢敬道:“侯爺放心,我都明白。”
她還不至於愚蠢到,將此事告訴旁人。
她好不容易才從君意樓逃出來,留下自己這條小命。
往後但凡有一點辦法,都不會把自己的性命,再交托給彆人掌控。
哪怕是親生父母,哪怕是……夫妻。
經此一劫,她清晰地認識到,無論是再親近的人,都顧不得旁人的生死。
她乾脆豎起三根手指,舉到頭頂,眉目堅毅:“我沈柔對天發誓,若對外泄露一言半語,便叫我不得好死,挫骨揚灰,永世不入輪回。”
衛景朝沒有攔著她發誓。
等她說完,才指了指左手側的椅子,“以後,這就是你的座位。”
沈柔放下手指,移步過去,坐下,試了試座椅的高度,動了動身體,有一絲不自在。
衛景朝問:“怎麼?”
沈柔微微抿唇,道:“這椅子太高了。”
衛景朝下意識低頭,看了看她的腳。
沈柔的腿,在女子中,已經算是很長了。
纏在他腰上時,綽綽有餘。
但她畢竟是柔弱女子,與高大挺拔的男人沒法子相提並論,哪怕是站著,也隻到衛景朝下頜處。
這把椅子,是按照衛景朝的身形,嚴絲合縫定製的,唯有他這個身高的人,坐著才舒服。
所以當沈柔坐在衛景朝的椅子上,隻有挺直身體,雙腳才能挨著地,否則就要懸在半空中。
那模樣,像極了學堂裡正襟危坐的孩童。
衛景朝以拳抵唇,倏然笑出聲來。
沈柔臉上浮現一絲紅暈,又羞又惱:“讓人給我換把椅子!”
衛景朝忍住笑意,喊人給她換了把普通的椅子,見沈柔坐下,不知為何,又笑了一聲。
沈柔沒忍住怒,惡狠狠瞪他一眼。
衛景朝頓時笑意一斂,冷著臉看向她,“你在做什麼?”
膽子肥了,都敢瞪他了?
沈柔連忙抓著筆,坐直身體,乖巧至極:“我在思考。”
什麼人啊,明明是他先嘲笑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