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過了十餘日,衛景朝幾乎沒見過她的麵。
終於,沈柔給衛景朝端來了一盞湯。
這是一盞芙蓉冬瓜湯。
極其清透漂亮,荷葉的綠,荷花的粉,冬瓜的清透配在一起,像是結了碎冰的池塘中,偏偏有幾株嬌豔的荷花,隨著水流肆意漂浮。
衛景朝看了一眼,頗為驚訝,這次是真心實意地發問。
“你做的?”
沈柔靦腆點頭,輕聲道:“是我做的,一月之期未至,大廚就說我的手藝就已經能夠拿得出手,所以我先做來給侯爺嘗嘗。”
說罷,她便學著上次的模樣,舀起一勺湯,遞到衛景朝唇邊。
不同的是,這次,換了個不隔熱的小銀勺。
銀器易熱,如今盛了熱湯,便與湯一個溫度。
若再拿手推開,恐怕皮肉都能燙掉一塊。
衛景朝似笑非笑瞥她一眼。
看透她的小心思。
這是怕他再推開她?
沈柔與他對視,滿眼平和淡定,將手中勺子又往前遞了遞,幾乎要碰上他的唇。
衛景朝盯著那小銀勺,緩緩道:“換我慣用的瓷勺來。”
沈柔一臉的無辜,絲毫沒有心思被人看穿的窘迫,軟聲解釋:“侯爺位高權重,政敵無數,餐食用銀器,可以防止旁人下毒。”
“侯爺若不喜歡我手中這隻,好歹讓人做一隻喜歡的勺子,以後用上,總比瓷器更加安心。”
這話說的,倒像是全心全意為他著想,怕他被人暗算。
若他再拒絕,便是他不識好歹了。
然,衛景朝冷笑一聲:“我長到這個歲數,唯一一個給我下藥成功的,就是你,沈柔。”
沈柔聞言訥訥,小聲道:“侯爺畢竟……還年輕,這種事防不勝防。”
“誰知道,會不會還有我這種人……”
這話倒是有些道理。
他如今不過二十餘歲,躲得過再多的明槍暗箭,但總有防不住的時候。
萬一再有人與她一樣,頂著天真無辜的臉給他下藥,他還真不一定能識破。
衛景朝心神一晃,竟險些就低頭喝了她遞來的湯。
沈柔眼神期盼地看著他。
衛景朝捕捉到她的眼神,默了片刻,又側頭,堅持道:“給我換瓷勺。”
他語氣很淡,卻比方才更加堅決。
沈柔無奈,將湯放在他手邊,轉身讓人去拿勺子。
衛景朝聽見她小聲嘀咕:“真是嬌貴。”
他沒說話。
側目看著那盞賣相如詩如畫的湯,緩緩捏緊手中的玉扳指。
用什麼勺子吃飯,隻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對他並無影響,哪怕用木勺、鐵勺吃飯,也沒什麼。
他不是這樣矯情的人。
可是,衛景朝無法容忍的是,他方才看著她無辜的臉,竟險些被她這可笑的理由說服,妥協於她。
雖說隻是一件小事,但凡事未有不生於微者。
如今為一件小事妥協,將來就會為其他的大事小事而不斷妥協。
一天兩天不顯,時日一長,隻怕他真中了她的美人計,還渾然不覺。
所以,要防微杜漸。
哪怕是再小的事情,也不可讓她得逞。
衛景朝緩緩鬆開手,一雙深邃眼眸,越發冷淡。
沈柔喚人拿了勺子進來,眉眼溫順,絲毫看不出方才小聲吐槽的模樣。
她拿著勺子,重又舀了一勺子湯,遞到衛景朝唇邊。
衛景朝微微低頭飲儘,微微一頓,臉上五色陳雜,下意識看向沈柔。
沈柔滿眼期盼地盯著他:“好喝嗎?”
衛景朝聞言,頓時氣笑了,“你做的湯,自己沒嘗過?”
沈柔低頭柔順道:“給侯爺燉的湯,我豈敢先嘗?”
衛景朝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嘴裡說的好聽,不敢先嘗?
八成是因為,她自個兒知道自己做的是什麼東西,不願意委屈自己。
這沈家女兒,手段真是,一套接一套,一環扣一環。
枉他還當她是真心實意。
結果連討好人,都不肯用心。
他嘲諷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
“不好喝嗎?”沈柔伸出手指,端詳著自己指尖上的氣泡,滿臉低落道:“到底是我無能,燙出了燎泡,也做不出好喝的湯。”
其實,是真的很難喝。
冬瓜看上去清透碧徹,其實壓根沒熟透。
湯裡全是生冬瓜的澀味,全然掩蓋了荷花的清香。鹽還放多了,鹹得齁人。
可是……
衛景朝頓了頓,眼神落在她手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