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檀是可以在軍營裡騎馬的,但他也把自家的棗紅馬安頓好,陪著崔雲昭往裡麵走。
過了門口兩道哨崗,才進入到井井有條的博陵大營。
博陵大營占了一整個五裡坡,地勢有高有低,高處是哨崗和營帳,低處是武校場和士兵營帳,高低錯落之間,有高大的柳樹遮擋視線。
並沒有崔雲昭印象裡的黃土漫天,也沒有五大三粗的壯漢結伴同行,此刻的軍營並沒有那麼喧鬨,除了武校場和操練場聲響很大,其他地方都是很安靜的。
大家各司其職,井然有序。
初入這樣的軍營,並不會讓人心生懼怕,隻會讓人肅然起敬。
對軍士的尊敬。
霍檀看到崔雲昭意外的神色,就笑道:“呂將軍麾下有兩員大將,以刺史馮朗和統製原大洲最為厲害,原統製常住軍營,他治下嚴厲,故而五裡坡軍營總是這般。”
霍檀簡單介紹了一句營帳中的情景,便帶著崔雲昭奇怪八繞,找到了其中一處武校場。
哪怕崔雲昭記性再好,也記不住方才的路,因為營帳都生得一般無二,陌生人忽至,無論想要做什麼,認路是一道難題。
此處是常駐軍,所以營房都是泥瓦房,比一般的營帳要更耐寒寬敞。
崔雲昭很知道如何在軍營行走,她低垂著眉眼,安靜跟著霍檀往前走。
霍檀見她一直未曾多言,也不東張西望,不由點了點頭。
自家這位娘子,真是聰慧到了極點。
有些話不用他多說半句,她便已經能心領神會。
說到底,還是崔氏教導得好,才能有這般出色的子弟。
待來到武校場前時,崔雲昭都有點累了。
雖然感覺沒走多少路,此刻卻已經日上三竿,到了一日中最溫暖時候。
陽光從兩棟軍營中間灑下,帶起一片絲縷光陰,轉角一出,眼前便是一片新天地。
幾十名長行們在武校場上四人一組,正在揮灑著汗水搏鬥。
因是冬日,所以漢子們身上都穿著短打,倒是讓崔雲昭沒那麼不敢看。
“喝,哈,擋!”
就聽武校場上呼聲響亮,引得人熱血沸騰。
霍檀沒有立即開口打斷他們,隻領著崔雲昭站在武校場的門口,讓前方的大柳樹遮擋了三人的身影。
他不說話,崔雲昭也安靜聽。
這是霍檀給崔雲昭時間,讓她自己慢慢去接納眼前的一切。
一陣風吹來,帶來了不甚明顯的黃土味,崔雲昭也隻是慢慢整理好鬢邊揚起的碎發,眼神並沒有絲毫嫌棄。
霍檀看著她,忽然笑了一聲。
崔氏女,果然不同尋常。
崔雲昭倒是沒有理他,隻安靜看著眼前那些人。
此時此刻,崔雲昭的精神是非常集中的。
前世殿外的身影很模糊,崔雲昭隻能大概判斷此人六尺有餘,比同他一起站在廊下的凝紫高了半個頭。
他的身量應該跟眼前的長行們差不多,但崔雲昭卻覺得那人似乎要更瘦弱一些,沒有這麼健碩。
思及此,前方忽然傳來喧嘩聲。
崔雲昭猝不及防抬起頭,就看到一張張滿是汗珠的大黑臉。
長行們剛剛武校完,正要休息,就有人眼見看到了樹後的霍檀。
他們正要同霍檀玩笑幾句,眼神一挪,就看到了軍使身邊嬌嬌俏俏的文雅姑娘。
這姑娘麵色淡淡,雖然穿了利落的胡服,可她身上的那股子氣質,卻是隻有世家大族才能有的。
漢子們剛喊了兩聲,倏然看到這麼個嬌嬌俏俏的小姑娘,立即就跟被捂住了嘴一般,不敢吭聲了。
等崔雲昭回過神來,就感覺到武校場上安靜得落針可聞。
崔雲昭無奈地歎了口氣。
有時候她也覺得很奇怪,明明這些長行大多都已經成婚,家裡也有兒女,可每次見了她,就都莫名規矩起來,大氣都不敢喘。
但越是如此,崔雲昭越能感受到她跟霍檀之間的隔閡。
那是身份和教養,所帶來的不可逾越的隔閡。
漢子們越是在她麵前約束,約是因為他們並沒有從心底把她接納成自己人。
這是錯誤的。
崔雲昭垂下眼眸,偏過頭去看霍檀。
清風拂過,少女的發絲卷到了霍檀的脖頸間。
帶起說不出的麻癢和心焦。
霍檀倏然眯了眯眼睛。
“娘子,怎麼了?”
崔雲昭安靜看他,片刻後,她主動挽起了霍檀的手臂。
兩個人依偎在一起的模樣,讓那些長行們瞪大了眼睛。
這。
這崔氏女怎麼瞧著不像傳聞裡那麼高高在上啊?
怎麼瞧著對他們軍使挺好的?
漢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聽到霍檀大笑一聲:“還不過來見見軍使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