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皎目光清澈,語氣誠懇:“臣沒有見過先皇後,但想必對方在天之靈,見殿下如此,必會感懷欣慰。”
太子安靜坐於下方,仰眸看向立於佛像前方堅定的少年,神情不明。
因為是嫡子,因為是儲君,因為是母親的孩子,因為生母早逝,所以他一日不敢懈怠。
這是第一次,在他猶豫自嘲時,有人站了出來,清楚明朗地告訴他,他做得很好,他做得沒有錯。
燭光搖曳,少年身影挺拔,神情凜然,一瞬間仿佛和他身後那悲天憫人的神佛相重疊。
謝仙卿目光落在少年身上,不由怔怔。
停頓片刻,謝仙卿目光從陳皎的臉上挪過,仰頭注視著頭頂的佛像,忽然問了句無關的話語:“陳世子的母親,是什麼樣的人?”
陳皎雖然不懂,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道:“母親性情溫柔,但很有主見,向來維護我。”
事實上,怡和郡主豈止是維護陳皎,她簡直是護犢到了極點。誰說陳皎一句不好,她能當場翻臉。
陳皎的舅母有次閒聊,諷刺陳皎學問太差前途堪憂,讓怡和郡主想想辦法再生一個。怡和郡主氣得當場掀桌,追著疼愛自己的大哥罵了數日,逼得陳皎舅母騎虎難下,不得不當眾道歉。
長安城中,誰都知道陳皎是怡和郡主和永安侯的掌中寶心頭肉。
謝仙卿想到京中流傳的永安侯夫婦護崽的傳聞,也忍不住笑了。與此同時,他也想到了自己的父親,當今聖上。
相比於永安侯夫婦對陳皎的百般維護,他這位父親卻對他忌憚不已,多次圖謀將他廢掉。
在很早之前,太子和聖上還有一段父子情,那時他是對方最看重的嫡子,飽受期盼的儲君。
太子謹記身份,多年來克己複禮努力向學,不敢辜負聖上期望、先皇後的囑托,成為眾人心中最合適的儲君。
卻不知何時起,他漸漸成了聖上心中的一根刺。
太子明白,父皇老了。
他能夠體諒,卻也難免失望。原來天子真的要做孤家寡人,原來君臣之間沒有親情信任可言。
太子看向陳皎,忽然問道:“你說,天子會不會很孤獨?”
問出這句話後,謝仙卿也覺得自己荒謬可笑,他便也真的笑了。
陳皎卻不敢笑,她心中一震,腦海中有無數念頭飛速閃過。但她麵上未顯分毫,而是上前一步,眼眸認真道:“怎會?臣會一直陪伴在太子身邊!”
這句話既表明陳皎的忠心,又點明她堅信太子才會是奪嫡的勝出者,未來的天子。
謝仙卿注視著陳皎,一時間沒有說話。
這些類似表忠心的話也不是沒人對他說過,謝仙卿往往都是一笑置之,心中從不泛起半點漣漪。
但大概是一月前歸鶴樓中,少年麵對咄咄逼人的五皇子時的挺身而出、平日裡朝夕相處的體貼上心、詩會當晚頂著月色,小心翼翼帶回來的那壇酒、昨日風雨中飄搖的油紙傘……
又或許是此刻少年眼眸清澈,神情坦然,以至於謝仙卿沒能從她身上找點半點遲疑和躲閃。
種種畫麵在太子腦海中閃過,耳邊是毫不遲疑的陪伴和話語,讓謝仙卿不得不產生一絲期盼。
他注視著陳皎,挑眉:“當真?”
陳皎目光沒有絲毫閃躲,拱手單膝跪下:“雖死不悔!”
太子便笑了,親自上前扶起她,溫和道:“陳世子,可要記得今日的話。”
屋內燭光搖曳,謝仙卿忽然想到初見陳皎時的場景。少年神情恭謹,眼中是濃濃的野心。
那時他便知曉,金鱗豈非池中物,此子野心勃勃。隻要給少年一個機會,對方便會抓住向上攀爬。
後來果真如此。陳皎從不掩飾自己向上爬的野心,身上總是帶著一股生機勃勃的氣息。她不在意其他臣子的評價,不在意無關人的看法,行事目標堅定地遠超尋常同人。
命運從不虧待有心者。
從加入太子黨至今,陳皎抓住了每一個機會。
……
大明寺一行後,陳皎徹底成為太子身邊的心腹,無論去哪裡都會帶著她,就連那些服侍太子許久的舊臣都沒她有臉麵。
長安城中無秘密,陳皎忽然從不學無術的紈絝,變成人人皆知的大紅人。
眾人都說永安侯府悶聲辦大事,不但默默投靠了太子府,自家世子還一躍成為太子的心腹,日後若是太子登上大位,永安侯府可謂前途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