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深秋,金黃色的銀杏葉落了一地,而不遠處,還有一顆三丈高的姻緣樹,上麵掛滿了姻緣簽。
接引的沙彌將她們送到主殿的附近就轉身離去,這周圍寂靜無人,宋懷慕問道:“阿稚,你剛剛為何問起那輛馬車?我看著也沒什麼特彆之處,難道那輛馬車的主人你認得?”
“應當是認得的。”沈初姒回,“是宮中出來的。”
現在這個時間,往來的人都少,居然也有宮中的人前來寺廟,確實是有些巧。
宋懷慕哦了一聲,也沒有再問。
巍峨佛像立於廟內,慈眉善目,悲天憫人一般地看著往來參拜之人。
沈初姒跪於蒲團之上,隻求得佛祖憐她本就孤苦無依,讓沈兆早日好轉,無災無難。
她將她的願望小心的係在樹上,看到紅綢隨著風飄蕩,將剛剛從主持手中拿來的平安符小心地放在手中。
她向來所求很少,若佛渡苦厄的話,那她也隻有這麼一個願望。
鳴秋寺的主持是一件身穿素色禪衣,發須皆白的老者,他手中拿著手持,朝著沈初姒雙手合十道:“施主,貧僧觀您麵相,覺得有些機緣,可否讓貧僧為您卜上一卦?”
沈初姒手中的平安符就是由這位主持開過光的,雖然不解這位主持為什麼要為自己算卦,但她想到從前自己所抄的經書之中,有講過佛法因緣一說。
“師父想如何算卦?”
主持從香爐旁邊拿來一個簽筒,“施主搖出一簽即可,我為施主解簽。”
簽筒上麵沾染的都是香灰的味道,分量也比想象之中要重得許多,沈初姒搖出一簽,看到主持上前拾起這隻簽,手上的手持撥過一顆佛珠,麵色凝重。
“主持若是有話就直說就好,”沈初姒看著他的樣子,“無需顧忌。”
“施主的這隻簽,其實倒也談不上是壞,但是也談不上是好,原本上麵所說施主有業債難消,但是又解施主數年困頓,也是一種破局之法。佛法講究一個因緣際會,貧僧也不敢斷言什麼,隻是總覺得施主是個有福之人。”
他說完,將自己手中的簽遞給沈初姒,然後雙手合十,躬身朝著沈初姒行了一禮。
“業債尚可解,因緣更難消。”
沈初姒聽主持所解,心間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跳了一下。
她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想到了自己之前在夜間所謄抄的佛經,上麵皆是佛偈,字字句句所言,都是所謂的因緣際會。
主持說完這些話以後,就再沒有開口了。
他所言,到底是關於什麼的業債,又是解何時困頓?
一直到走出殿外,宋懷慕才小幅度地拉了拉沈初姒的袖口,小聲問道:“阿稚,剛剛那位住持到底在什麼說啊,雖說是解簽,但是說得也並不明晰,怎麼又會是有業債難消,因緣又是什麼?怎麼聽得我雲裡霧裡?”
“其實,我也沒有聽明白。”沈初姒搖了搖頭,“或許就如佛法之中的緣法來說,有些事情現在或許是不得其解,但是若是遇上了,自然就知道了。”
她們走出主殿之時,外麵的香客也多了起來,周圍是略微有些嘈雜的聲響,往來香客和沙彌亦有交談,而殿前的青銅香爐上也升起嫋嫋白煙。
而此時,她們迎麵卻遇到了一個人。
那人身穿淡色錦袍,身邊跟著兩三侍從,此時都低眉順眼地跟在那人身後,那人雖然渾身上下並無一絲飾物,但是這麼走近的時候,卻天生帶著一點兒威壓。
久居上位,從容不迫。
沈初姒看到那人的時候,他的目光也剛好看過來。
之前在宮閨之中遇到,尚且可以說是有事在身,但是現在,卻實在是不得不停下來了。
沈初姒想到之前停在寺外的那輛馬車,她想過許多人,卻獨獨沒有想到是現在站在她麵前的人。
她靜默了片刻,才低聲道:“……皇兄。”
沈初姒的皇兄並不少,但是現在站在她麵前的人,卻是其中身份最為尊貴的,當今嫡出正統,入主東宮的太子沈琅懷。
沈琅懷聽到沈初姒的聲音以後挑了挑眉,語氣嘲弄,“我還以為九妹妹不願意開尊口,現在來看,也沒有全然忘了孤是你的皇兄這一回事。”
他頓了頓,才似感慨道:“也是,父皇如此疼愛九妹妹,孤在父皇心中也遠遠比不上九妹妹你,就算是九妹妹偶爾任性,不識禮數,父皇又怎麼可能忍心怪罪九妹妹。”
沈琅懷對彆人說起話來,向來都是妥帖有禮,處處恰到好處,不然也不會是人人稱讚的儲君。
就算是對宮中的其他弟弟妹妹,也都是溫和有禮,從來都不會像現在說話如此。
沈琅懷今日並未穿蟒紋衣袍,但是他處理朝政已久,哪怕是並未穿昭明身份的衣物,連飾物都未曾佩戴,隻穿了一件極為不起眼的錦袍,看上去也仍然威勢迫人。
沈初姒上次在宮中並未喚他皇兄是因為當時想著沈兆的事情,更何況沈琅懷說出話來就實在說不上是溫和,她便也忘了此事。
卻沒想到,今日在這裡遇到了沈琅懷。
沈琅懷以品行高潔,行事毫無差錯而被群臣敬重,更是宮中上下皇子公主的楷模,極少動怒。
隻偏偏對沈初姒說話之時,永遠都是這樣。
沈琅懷的目光在沈初姒腰上掛著的平安符上一掃而過,哂笑一聲。
“九妹妹今日前來,應當是為父皇求得平安符的吧。”
他頓了頓,看向沈初姒,“也是,父皇對九妹妹的疼愛人儘皆知,現在九妹妹為父皇儘些孝心,也實在是尋常。”
他感慨道:“還真是感人至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