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就連沈初姒自己都不是很明白,為何這位向來以寬和有禮的皇兄,偏偏隻是對她一人是這樣的態度。
沈琅懷身後的內仕此時也不敢出聲,心中也在暗暗思忖,這位公主殿下到底和太子是有什麼樣的過節,能讓向來寬厚待人的太子這般不留情麵。
沈初姒手攏在袖中,抵唇輕咳一聲,輕聲回道:“……皇兄過譽,父皇久病纏身,小九不通醫術,除了跪拜諸佛求得父皇平安,也並無他法。”
這話不知道是哪裡不妥,沈琅懷聽完以後,看了看站在原地的沈初姒,然後冷笑一聲。
抬步從她身邊經過。
沈琅懷身邊的內仕趕緊跟上去,卻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句——
“皇兄。”
沈琅懷皺著眉頭往身後看去,隻見到沈初姒抬步上前走了兩步。
他剛想開口,手裡卻被塞了一個帶著檀香味的,小小的,平安符。
鳴秋寺的平安符向來都是將符紙裝在錦囊之中,其實布料遠遠談不上好,對於養尊處優的貴人來說,就實在說得上是粗糙了。
沈琅懷卻倏地好像是有點怔然,手上的涼意一觸即過,然後看到沈初姒站在自己身前,抬著眼睛。
她很小的時候,眼瞳就是這樣,看向人時不含一點兒雜質,天生讓人不忍拒絕。
“小九今日所求,不僅僅隻是父皇一人得以平安順遂,”沈初姒看向他,“皇兄身為儲君,身上背負江山社稷的重擔,所以小九也願諸佛日後庇佑皇兄無災無難,福祉永存。”
周遭喧鬨,往來香客絡繹不絕,沈琅懷手裡握著那枚護身符,大概是稍微用了點力,手背上的青筋若隱若現。
片刻之後,沈琅懷笑了一聲,避開了她的視線,語氣嘲弄:“所以九妹妹現在這是見孤坐穩儲君,想要拿這個,前來討好?”
他頓了頓,接著道:“……還真是天真。”
沈琅懷說罷,就再也沒有停留的意思,抬步從沈初姒身邊經過。
*
沈初姒在鳴秋寺用過素齋,差梨釉將自己所求來的護身符送去宮中,在佛寺之中抄了一卷經書,然後將這卷經書放在寺中供奉。
做完這一切的時候就已經申時。
她上馬車之時,看到原本停在不遠處的馬車已經不見了,想來現在的沈琅懷已經走了。
沈初姒輕微歎了一口氣,她從前和沈琅懷並無什麼過多嫌隙,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位皇兄對她的態度卻始終都是讓人不得其解。
旁的公主皇子對她隻是疏遠卻有禮,唯獨沈琅懷是不同的。
蒲雙撥了撥暖爐之中的炭火,然後開口詢問道:“殿下,我們現在是回府嗎?”
沈初姒聞言,輕輕搖了搖頭。
“先去一趟仁明巷吧。”
馬車之中暖爐燒炭的聲音細碎,晚間朔風漸起,大概是真的要下雪了,所以近來的天氣愈發帶著一點兒凜冽的寒意。
沈初姒手撐著下頷,眼睫垂下,看著麵前布滿精致花紋的暖爐。
幼時沈兆訓誡她凡事常想一二,儘力而為即可,總會有柳暗花明的時候。
可她生平所願並不多,卻道路坎坷,無事順遂。
當初賜婚之時,沈初姒自己其實心中多少是有些不安的,可是沈兆卻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摸著她的頭發安撫:“朕的阿稚這般好,無論是什麼樣的人,就算是現在不願,日後也總會心甘情願的。”
“更何況,人的情意,總是會生出來的,沒有人會生來薄情的。”
“殿下,”車夫在外喚,“仁明巷已經到了。”
沈初姒剛準備起身,蒲雙連忙將大氅披到了她的身上,“殿下,今夜外麵風寒。”
蒲雙所言不假,沈初姒隻是剛剛踏出馬車,就瞬間感覺到了凜冽的寒意,已經漆黑的天上隻有一輪鉤月冷清地懸在其中,其餘的全都是大片大片的黯淡。
蒲雙提燈站在她的身旁,照亮了周邊一隅。
彆院外的燈籠都被吹得晃動,原本站在門外的役人也都換上了棉布衣衫,看到沈初姒前來,麵上都是訝然之色。
這樣的天氣,尋常人大抵都並不願出門走動,怎麼這位殿下今日還前來了仁明巷?
而之前家中有事的白蘞今日也恰好在彆院門外,他原本正在交代役人一點兒事情,看到沈初姒前來的時候,麵色倏地變換了一下。
……怎麼偏偏是今日。
“公主殿下。”白蘞站在門口,麵露難色,“今夜世子實在是不便見客,還望殿下見諒,實在是——”
他話說到一半,聲音就變得越來越小,大概自己也覺得有點兒難以啟齒。
之前將這位殿下攔在門外就算了,今日風這麼大,這位殿下一路過來,卻還是將她攔在門外,當真是有點兒說不過去。
這位殿下若是旁人也就是罷了,偏偏還是世子明媒正娶的妻子。
白蘞原以為這位公主殿下多少會麵色不虞,卻不想沈初姒隻是攏了攏自己的大氅,然後伸出手來。
她的手指白皙纖細,而此時手中握著一個絳紅色的……
護身符。
護身符下墜著一個小小的穗子,上麵的檀香味被風吹散,但白蘞還是清晰地聞到了上麵傳來的那點兒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