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天監之前就曾預測京中近來有雪,果不其然,盛京昨日就下了一點兒薄雪。
這雪下在夜半,伴著夜間的朔風,實在是顯得有點兒冷清。
這種時節,京中貴女時常在自家宅邸之中設宴,曲水流觴,吟誦詩集,大抵都是風雅之事多。
遠陽伯府上的洛寧郡主就在十月初五這日辦了一場賞菊宴。
遠陽伯府有一處被侍弄得極為巧妙的花園,名品玉伶觀與瑤台玉鳳沾著點兒雪,單單隻看得就是風雅無邊。
席上也大多都是女眷多,這裡都是洛寧郡主交好的世家貴女,說起閒話來,也沒有什麼顧忌。
說著說著,就說到了前些時候京中的一件大事。
若是這近段時日,盛京中有什麼事是街口巷尾津津樂道的,就是這九公主嫁給了那個風流之名滿盛京的鎮國公世子,大家原以為這鎮國公世子成親之後怎麼都應當是收斂了脾性,不再前去那些風月場。
誰也沒成想,即便是成了親,那位世子爺也甚少回府,隻將這公主殿下當個擺設。
說來也是,聖上現在身體欠安,纏綿病榻,久久都未曾露過麵,那位代為監國的太子殿下又與九公主素來沒有什麼情分。
雖然沒有人敢說出口,但是不少人都在心裡暗暗揣摩,即便是九公主先前是多麼的獨得聖寵,等到日後太子登基之後,這位母族沒落的公主,也不過也就是沒人撐腰的落魄公主罷了。
“即便是聖命在上,這位鎮國公世子也當真是有膽識,居然就這麼冷落九公主。我以往沒見過那位殿下,這到底是長了個什麼樣的相貌,新婚夫君連歸家都不願?”
“這話倒是不對,我以往在宮宴之中見過那位殿下,生得也是如花似玉,畢竟你可想想,這位殿下聽說可是肖似其母,能讓聖上念念不忘的宮妃,哪能生得不出眾。”
出現在這裡的人,有些是命婦,也有些是雲英未嫁的姑娘家。
洛寧郡主夏雲瑤向來與沈初姒談不上是什麼交情,但也沒有什麼嫌隙。
原本這樣的議論,她身為主家,應當是及時繞開話頭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今日卻好像是來了幾分興致般,聽著旁邊幾個命婦的議論。
那幾個命婦見到郡主感興趣,議論得又更加起勁了些。
京中的事翻來覆去其實就是這麼幾件,之前這樁賜婚原本就已經是命婦的談資了,偏生鎮國公世子成親後還極少回到府中,這就更是件稀罕事了。
“大概是那位世子爺尋常裡煙花地去多了,喜歡的可都是溫柔解意的花娘,男人嘛,哪個能抵得住溫柔鄉。”
命婦嘁了聲,“娶回家裡的,哪裡比得過外麵千嬌百媚的花娘。”
“我卻不見得。就算是外麵的再新鮮,哪有成日裡不回家的道理,我見是那位殿下一點兒都不得歡心——”
一個身穿墨綠色絨布比甲的命婦磕了一口瓜子,壓低聲音接著道:“我前些時候可是聽到彆人說了,鎮國公世子的彆院可不就是在仁明巷,有人見到那位殿下去了好幾次!嘖嘖,就算是就這麼跟著都不願意回府,怕不是那鎮國公世子在彆院之中養了個放在心尖尖上的外室。”
“外室!”有人咂舌,“這麼說倒也尋常,恐怕是生怕外室和公主拈酸吃醋呢,連家門都不回。”
夏雲瑤抬手用茶盞撥去杯中的茶葉沫,似是聽出了幾分意趣,“那要幾位嫂嫂說,這公主殿下,可會與鎮國公世子和離?”
洛寧郡主是當今聖上的皇姐所出,遠陽伯雖然隻是一個閒散官職,但是家中富庶,在京中人脈頗廣,還有一個在朝為官的長子,這位郡主的身份自然也是跟著水漲船高。
在旁的命婦自然也願意巴結這位身份尊貴的郡主。
在座的各位大多都是在宅邸後院之中待多了的,雖然這位洛寧郡主並未明說什麼,但是還有命婦揣度著她的意思,小心回道:
“這要我說,即是半步都不曾踏入院中,等到聖上……鎮國公府就世子這麼一個獨子,哪裡不得要子嗣的,若是納妾為求子嗣,也並非是不可能。”
“公主殿下可是被捧在手心之中嬌養長大的,若是世子納了妾,說不得就要和離。”
“哦?這麼說來,那這位公主殿下,”夏雲瑤眼瞳微抬,興致闌珊般地將自己保養得宜的手看了看,“還真是可憐呐。”
“可不是嘛,太子之位坐得穩固,若是九公主當真和離,日後哪裡還能嫁入這樣顯赫的世家,二嫁之身,身後又沒有氏族撐腰,恐怕以後再嫁,也隻能是低嫁了。”
“即便不是低嫁,也免不得找些個不合心意的,相貌不佳的,性情不好的,又或者是家世比不上這麼好的,嘖,這麼個往日金枝玉葉般的人物。”
旁邊命婦唏噓應和,即便是聖上寵愛又是如何,身後沒有氏族支撐著,又無兄長有爵位實權庇佑著,日後免不了落得個處境困頓的局麵。
不過也沒多少是當真替她覺得惋惜的,京中向來都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家族姻親大多為求裨益,相貌出眾的青年才俊挑挑揀揀也不剩下多少,家中有姊妹或者有適齡女兒的,自然也不希望有這麼個人平白無故挑了好的夫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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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前些時候去了一趟彆院,那日晚間風寒,即便是蒲雙已經足夠小心,沈初姒也還是染上了一點兒寒氣,今早起身就頓覺喉間澀意明顯。
或是因為昨夜睡夢時的夢魘,雜蕪的夢境擾得人心神不寧,所以現在就連腦海之中也昏昏沉沉的。
這場風寒來得氣勢洶洶,她低咳了兩聲,下了床榻去倒了杯溫茶。
沈初姒少時因為早產就一直體弱多病,小病不斷,稍微受了風就容易得風寒,那日初見謝容玨之時,晚上回宮之後她就受了風寒,沈兆為此還同宮內高僧一同抄寫經書,隻想著為她祈福。
後來及笄以後倒是好了許多,今日的這場風寒倒是久違了。
她抬手試了試自己頭上的溫度,隻覺得有幾分灼人,屋中的暖爐燒得人喉間發乾,她喝了點溫茶潤潤喉,這才勉強感覺稍好了些。
昨夜下了點兒薄雪,雪後大多寒意深重,今日也沒有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