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寧輕輕一笑,上前朝朱謙施了一禮,溫聲勸道,
“王爺,王妃在行宮受了委屈,心裡難受,想去娘家住幾日,也是情理當中,她嫁入王府兩年,回家次數屈指可數,臣以為,王爺不僅不該動怒,反而該寬慰她些,不如這樣,且讓王妃在沈府住上兩日,待您將登聞鼓的案子分派下去,便親自接王妃回來可好?”
朱謙深深瞥他一眼,冷厲的眼風掃他麵門而過,大步跨入門檻。
溫寧揩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又望了一眼行至轉角的馬車,哭笑不得。
溫寧辦事極為穩妥,早在沈妝兒知會他要歸寧的同時,他便遣人去沈府通報。
果不其然,沈妝兒的馬車越過照壁,沈府闔家便迎了出來。
當中是一年過半百的老婦,一身湛青緙絲褙子,花紋還是去年的樣式,卻是眉目可親,眼底水光閃爍。
沈妝兒迫不及待下來馬車,一把撲入沈老夫人懷裡,
“祖母.....”
顧不上旁的,靠在她肩頭嚶嚶啜泣。
每日皆有人往來行宮與京城,沈妝兒的那樁子事果然已傳入沈府。
沈老夫人連著兩日未眠,原是打算著人去王府悄悄打探消息,今日晨起聞沈妝兒要歸寧,喜得落了淚,早早便梳妝,坐在門口候著。
總算是回來了。
沈妝兒自幼喪母,父親又沉迷於故紙堆,被老夫人養在膝下長大,老夫人待她本就比彆旁的姑娘親厚幾分,這些年自她嫁入王府,骨肉分離,好不容易見著了,眼淚一時半會便乾不了。
哭了好半晌。
身側一穿殷色繡海棠花褙子的中年婦人,執帕掖了掖眼角,扶著老太太勸道,
“母親,這裡風大,您跟王妃身子弱,莫要著了涼....”
老夫人長長歎了氣,擦去眼眶的淚,將沈妝兒從懷裡拉出來,她上了年紀,眼神已不那麼好,上下打量沈妝兒一番,瞧著仿佛瘦了,緊緊拽住她的手腕,“進屋說話...”
沈妝兒笑著稱是,目光落在恰才說話的婦人,斂衽行了一禮,“在家裡,二伯母便不要生分了,喚我妝兒吧...”
沈二夫人曹氏眼中的客氣散去,露出幾分溫軟的笑容來,“好孩子,半年未見,伯母也念著你呢...”
沈妝兒一麵跟隨老夫人與二夫人曹氏往裡走,一麵與擁簇在兩側的姐妹兄弟打招呼,一個個望去。
皆是無比鮮活的麵容,個個花枝招展,神態可親。
都還活著。
太好了。
上了抄手遊廊,往老夫人正院走,迎麵一道不高不矮的身影撞入她懷抱,
“姐,你可回來了!”
聽著熟悉的嗓音,沈妝兒眼淚奪眶而出。
是她的幼弟,唯一的弟弟。
母親早逝,父親忙碌,丁姨娘又不識字,自小是她教弟弟沈藤讀書習字,弟弟雖是調皮,卻最聽她這個姐姐的話,姐弟倆感情十分要好。
她自嫁給朱謙,便把這一家子丟開,以為隻要她在王府維持住體麵,掙得光鮮,便能給兄弟姐妹掙個好前途。
是她錯了。
求人不如求己。
八歲的少年,還是個半大的孩子。
沈妝兒將他摟在懷裡,撫著他後腦勺,怔然道,“是,姐姐回來了,要檢查你的課業了...”
不能像前世那般遊手好閒,要科舉及第,自立自強。
沈藤聞言,嚇得彈跳般從她懷裡奔出,一溜煙躲去姐妹們身後,嘖嘖懊惱道,
“我就知道姐姐回來沒我好果子吃,姨娘非要我來迎,哼!”
一句話把闔家逗得開懷大笑,衝散了眾人心頭的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