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如瓢潑,天色漸明。
春日還未到,春日的第一場雨便這樣猝不及防的落了下來。
雨聲連綿不絕,潮氣升騰而起,宮宴卻依舊要依時辰進行。
大殿上,眾臣趕到之時,無一不是衣袍潮濕一片,有的頭上、胳膊上都濕了,看起來無比狼狽。
眾臣等待許久,等到身上的衣裳幾乎都乾了,總算是等來了皇帝那玄衣黃裳的身影,便紛紛起身恭祝皇上。
如此,即便是天色不好,宮宴也要照常進行,皇上一來,所有人都作出一幅喜氣洋洋的模樣,氣氛便也到位了。
皇上今日看起來氣色不錯,一路坐了轎攆而來,滴雨未沾,直到他在主桌坐下後,眾臣才紛紛落座。
皇帝掃了一眼眾臣,又看了看周圍的幾位王爺和皇子,最後目光落到了趙雲屹的身上。
皇帝的目光停留在趙雲屹身上最久,不是要找茬,而是因為趙雲屹今日臉色實在是慘白的嚇人。
雖可以看出他在勉力撐著,可他實在是太過虛弱,額頭上甚至都已經冒出了虛汗。
皇帝今日原本心情不錯,見他人到了,還頗為欣慰,可他看到趙雲屹此時的狀態,便不由得蹙了蹙眉,問道,“太子今日身子如何?”
“今日兒臣身子尚佳。”趙雲屹起身應道,起身卻略微未站穩,手指輕輕扶了扶台麵,不由自主的輕咳了兩聲,道,“沒有大礙。”
“知道你身子弱。”皇帝頗有些不滿,語氣也有些尖銳,“撐不住便回去歇息,不要掃興。”
“是。”趙雲屹沉聲應道。
一旁的趙雲崇看了趙雲屹一眼,眼中露出些複雜的神色。
即便是在明月樓,趙雲崇也沒見趙雲屹虛弱成這樣,他臉上幾乎沒有血色一般,手指也在微微顫抖,像是在隱忍著巨大的痛苦。
“四哥身子不適,是否回去休息為好。”趙雲崇低聲道,“若是一會兒撐不住可不妙。”
“雲崇,你也想掃興?”皇帝掃了一眼趙雲崇,頗有些不滿,“他既然來了,便死也要撐住,今日朕便是要齊齊整整,缺一不可。”
“是。”趙雲崇急忙應聲道。
皇帝身邊的皇後笑了笑,道,“是啊,太子都說了沒問題,皇上,吉時已到,眾臣賀禮都已經呈上來了。”
“皇後說的是。”皇帝滿意的點了點頭,眼神卻看向不遠處的秦貴妃,“你看呢?”
“皇上,彆打趣了,折煞了臣妾。”秦貴妃雙眸含情,眼波流轉,年歲雖然比皇後還大些,動作卻宛如少女一般嬌媚。
皇上看了秦貴妃後,心情轉好了些,他笑著對身邊的太監說。
“開始。”
“宴會開始——”
眾臣依次上前恭賀,趙雲屹和趙雲崇也分彆準備了厚禮,隻不過都是些象征意義上的寶物,比如名貴的焦尾琴,比如傳世的玉如意。
雖然都是傳世名寶,可皇帝看得多了,便還是有些興致缺缺。
年年如此,他已經膩了。
一旁,趙雲屹額頭上青筋躍起。
一下雨他便會發頭疾,一直以來,他一直避免雨天見人,從不讓人看見他狼狽的模樣,可如今正巧碰上萬壽節,他隻能硬忍著。
隻是不知這樣忍,能忍到何時。
趙雲屹喉間已有血氣湧現,他深吸一口氣,壓下那血氣,卻引起了另一波血氣翻湧。
今日之劫,恐怕難逃。
趙雲屹勉力壓製,喉頭腥甜,外頭大雨滂沱,嘩啦啦的聲響宛如打在他的腦仁裡,他睫毛一顫,仿佛看著雨中有人正朝他走來。
——他的母妃滿身鮮血淋漓,雨滴打在她的身上,便將她那一塊的皮膚融化了一塊,巨大的雨滴一直往下落,她滿臉血淚往前走,眼睛直勾勾看著趙雲屹。
“孩子……救我。”
還未等走到趙雲屹的跟前,她便普通一聲跪倒在地。
大雨將她整個人都溶解了,化為一灘血水。
趙雲屹拔出腰間藏著的匕首,紮在了掌心。
刺痛感淩厲,為他帶來一絲清醒。
趙雲屹再次睜眼,哪裡還有母妃,哪裡還有血水,周圍早已樂聲一片,歡聲笑語觥籌交錯,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宴會當場已下起了漫天花雨。
那是鮮采來的花瓣,紛紛飄落之際,絲簾掀起,九位樂伶排布成形,曲樂聲緩緩響起,一時間驚豔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