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 見天氣果真放晴,周老爺子顧不得……(1 / 2)

見天氣果真放晴,周老爺子顧不得多想,急火火套上外褂,嘩啦!用力拽開門栓,沿著牆根兒水少的坡地撅噠,撅噠直奔周氏老族長家去。

村裡中等人家,如周家這樣的住土木結構的土坯房,貧困戶住茅草房,族長家的條件在村裡數的著,在土坯房的外麵包了青磚,房頂上還搭了魚鱗一樣的黛色瓦片。

族長家裡敞著大門兒,正對著大門兒的影壁正中央供了“天地爺”的神位,神位上燃著香燭,放了一小碗兒供品,族長周長元屁股高高拱起,頭深伏在地,嘴裡念念有詞。

周老爺子對族長供奉“天地爺”不以為然。

這求神辦事兒和求人辦事兒一個樣,得找辦具體事兒的神仙,天地爺掌管天地十萬生靈,啥都歸他管其實就是他啥也不管,找他白費銀子。

不以為然歸不以為然,見神就拜總沒錯,再說不看神麵兒也得看族長的麵兒,得罪了神仙沒事兒,他老人家忙不過來,沒空搭理自己,得罪了族長,可沒好果子吃。

當下,周老爺子顧不得地上有泥,學著族長五體投地的模樣,連磕三個響頭。

周長元掃他一眼,慢吞吞站起身,“長慶來啦。”

“噯。”

“一大清早找我何事?”周長元引著周老爺子往堂屋走。

“族長,您剛才上香看出啥沒,昨晚俺——”

“俺”字說半截兒,周老爺子又吞回去,族長從來不說“俺”這麼土的字眼兒,他一向都說“我”

“我上了一把香,斷了四根兒,隻一根兒支棱著燒完了,我就尋思著莫非今年麥收,隻今兒一天是搶收的一線生機?”

周長元猛地收住步子,轉頭:“當真?”

“千真萬確!”

周老爺子猛點頭,睜眼兒說瞎話,隻要不直接說是神仙給遞出來的話兒,咬死是自己猜的;隻要不把小孫子牽扯進來,把所有的事兒都攬在自己身上,神仙他老人家就是怪罪下來,也隻能怪罪他老頭兒一人,賴不到無辜的小孫子身上。

這莊稼就是莊戶人的命,他倒不是可憐莊戶人,生來就是靠天吃飯的命,老天爺給飯咱就吃,不給那也得認。

他是心疼糧食,整個周家莊多少畝麥田啊,這要全給淹了,可把人給活活兒心疼死。

他就是拚著泄露天機,也絕不能糟蹋糧食!

周長元二話不說,轉身大步往“天地爺”的神位走,等靠近了,定眼那麼一瞧,大驚失色!

他上了一把香,整整七根兒,卻是六低一高的架勢。

周老爺子趁機上前,“族長,那天地爺乃是大神,說話自是比一般神仙含蓄,可這六低一高的架勢,也足以表明今年的麥收,怕是隻有一線生機哩。”

周長元眯起了眼,“你是說就在今天?”

周老爺子眼珠轉了轉,“族長,這神仙他老人家的脾氣,您又不是不清楚,說三分留七分的,這咱哪敢坐實,隻能猜測唄。”

話鋒一轉,把皮球踢回去,“族長咋看?”

這是提醒周長元呢,你又是族長又是裡長的,合著平時好處你拿了,用著你的時候,你不拿主意不擔事兒?那不如把你這族長給俺乾。

周長元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當機立斷:“長慶,你腿腳利落,快去祠堂敲鐘召集族人開會,我換件衣裳,隨後就到!”

周老爺子二話不說往祠堂裡跑,就隻一天的搶收時間,片刻耽誤不得。

周氏祠堂位於莊子最東頭兒,占地千米,集全族之力修建,青磚黛瓦,相當氣派。

祠堂外大槐樹旁有一井字型木架子,架子上吊著一口百十來斤的青黑色大鐵鐘,周老爺子抱住撞柱,鉚足力氣,連撞九下!

鐺——!

鐺——!

……

寂靜的清晨,雄渾洪亮的鐘聲瞬間傳遍整個周家莊。

九聲,乃是通知的最高等級,相當於八百裡急件,代表著關乎全族人的大事件發生,全體族人必須在一柱香內到齊,如有無故不到者,家法伺候。

不多會兒的功夫,周氏祠堂前的空場上擠滿了男女老少,互相交頭接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周長元站在一個約莫半米高,木頭搭建成的台子上抬了抬手,示意族人安靜。

周氏族規甚嚴,台下瞬間沒了動靜。

周長元清了清嗓子,儘量大聲道:“不說廢話,這幾天的天氣大夥兒也看到了,七年前麥田被淹,顆粒無收的慘狀不用我多說,今天叫你們來的意思就一個——”

稍頓,“雖說麥子現在還不算熟透,可也算湊合能收,後麵幾天的天氣誰也說不準,我的意思是大夥兒至少先搶回一部分來,保證家裡有糧可吃。”

話音一轉,“當然,我是你們的族長,卻不是神仙,沒法斷定後麵幾天會不會持續晴天,若真是晴天,提早收了,產量上多少會有些許虧損,這其中的利害關係還要你們自行考量決定,族裡不強求。”

收尾,“不過,我的意思是先保本兒,再想賺,我家四十五畝旱田,今天能收多少收多少,家裡地少的,收完自家的可以過來幫忙,就按短工的價錢給酬勞。——時間寶貴,都散了吧。”

人群中,周錦鈺被周大郎抱著,暗道:果然是個官兒就有兩把刷子,一個村兒裡的小族長,瞧人家這說話的腔調、節奏、話裡話外活得很,給自己留足了轉圜的餘地。

爹走仕途這條路,科舉上岸隻不過是拿到一張入場券兒而已,後麵要走的路長著呢。

周長元一番話在人群裡炸開了鍋。

讓他們權衡厲害?

他們除了種地,哪懂這個。

族長咋乾,咱就跟著咋乾唄。

反正虧也不光虧自個兒一家兒,若真是後麵幾天都有雨,沒飯吃的可就是隻有自家了。

緊張的氣氛,加上族長帶頭引起的從眾效應,整個周氏族人男女老少齊上陣,全往地裡跑。

如此大的陣仗,自然也引起村裡其他人的注意。

周家莊,顧名思義原本以周姓為主,後來隨著周氏一族的沒落,高姓大戶迅速發展起來,現如今周家莊總共三百六十七戶人家,這三百多戶人家又以村中石橋為界,橋東邊兒的人家以周姓人為主,將將不到一百五十戶,橋西邊兒的人家以高姓為主足有兩百多戶。

恐慌的情緒最易傳染,尤其今年的雨水確實較往年多,一時間整個莊子裡都行動起來,爭分奪秒搶收。

高氏顧不上吃早飯,急匆匆往周家跑,他們家雖說旱田比較少,就兩畝來地,可蚊子腿兒也是肉,不得收回來保險。

翠香啥也不會乾,三個兒子又都在城裡做營生,她打娘家就沒受過罪,這麼大熱個天兒,她可受不了在地裡曬著,不能光指著當家的一個人,她得找周大郎來幫忙。

上次受到周鳳英的奚落,她回來以後仔細琢磨了琢磨,越品越不對味兒。

就周大郎那啞巴,自家翠香願意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給他老周家傳宗接代,不說感恩戴德,竟還不要臉地拿捏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