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鏡明宗傾覆那日,東域下了百年……(1 / 2)

鏡明宗傾覆那日,東域下了百年來最大的一場雪。

妖尊發兵東域,不過短短數月間,東域三州先後淪陷,唯有身為蒼棲州第一大派的鏡明宗還不曾匍匐在她腳下。

鏡明宗以鏡花島為中心,其外九處島嶼環繞,相互拱衛。如今內外各處禁製儘數開啟,退守此地的各派修士來往巡查,守衛可謂森嚴至極。

天邊一片灰白之色,沉雲藹藹,像是有一場風雨醞釀著將要到來。遠處暗色的湖水翻湧,忽而憑空掀起數丈高的巨浪,萬千妖族踏水而來,聲勢浩蕩。

見此情景,鏡明宗內眾人都不由生出深刻畏懼。妖族來勢洶洶,即便有鏡明宗的禁製相護,他們又能在這千萬妖族的圍攻之下撐過幾日?

城樓之上,被眾人擁簇在最前方的青年姿容清絕,他著一身玄衣,肩頭深灰色大氅上繡著振翅欲飛的鶴。

容玦低頭,玄色衣角在高處寒風中獵獵作響,此刻,他的眼神不由帶著幾分沉凝。

天邊驟然響起一聲龍吟,眾人不由循聲看去,隻見數條黑蛟拉著車輦自雲後而出,車外垂下的薄紗如縹緲霧氣,掩住了車中女子的相貌,叫人一時看不真切。

“妖尊……”容玦身後傳來一聲低呼,哪怕沒有看清車中人的相貌,但有黑蛟馭車,已經足夠讓人猜出她的身份。

在車輦出現之時,下方湖麵異變陡生。兩根石柱驟然自湖底升起,其上雕刻著仰天咆哮的猙獰異獸,煞氣驚人。

而在石柱之上,赫然鎖禁著兩名身形纖弱的白衣女子。

容玦在看清兩人容顏的那一刻,不由瞳孔微縮。耳畔有風聲呼嘯,他緊抿著唇,將忍不住握成拳的右手藏進袖中。

“容家主……”身旁相識之人猶豫地看向他,欲言又止。

在眾多同情又憐憫的目光下,容玦麵上不曾顯露絲毫異色,藏進袖中的指尖卻已經因為用力過度而有些泛白。這石柱上的人,一個是他的妹妹,另一個,則是他心中摯愛。

太上葳蕤並非這兩者之一,把容玦生命中最重要的兩人掛上石柱的,倒是她。

車輦落下,風揚起薄紗,天光之下,她麵上蛇鱗閃動著冰冷暗芒。千萬妖族齊齊躬身,無論修為高低,在她麵前都表露出臣服之態。

妖尊,太上葳蕤——

容玦遙遙向天邊望去,心中複雜難言。

他從沒有想過,他們還會再見。

更不曾想到再見之時,會是如今這般局麵。

太上葳蕤靠坐在車中,神情卻隻見一片漠然。她微微抬指,石柱周遭靈氣凝成數道風刃,儘數落在毫無反抗之力的兩名女修身上。兩人悶哼一聲,卻是咬緊了牙關不曾呼痛。

鮮血染紅了衣裙,又墜入湖中,引得惡蛟蠢蠢欲動。

若非忌憚太上葳蕤所在,他們早已控製不住心中垂涎,將這兩名修為不俗的人族撕咬分食。

空中不知何時飄起了雪,雪花紛紛揚揚落下,儘數化在湖中。

見了這一幕,便是容玦素來冷靜自持,也控製不住地上前一步。

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他又怎麼可能目睹她們受此苦厄無動於衷。

他身旁中年男子心中暗道不妙,如今這石柱上鎖禁的乃是容玦至親之人,妖尊若是借她二人性命要挾解除鏡明宗護衛禁製,誰知容玦會作何選擇?

一旦失了禁製保護,他們這些人在妖尊麵前豈不如豬羊一樣任其宰割?

東域修士若有人能是太上葳蕤的對手,便不會節節敗退。如今除了退避鏡明宗內的數千修士外,東域各大勢力已然儘數歸順妖尊。

“太上葳蕤,你以為容家主會受你威脅嗎?!如他這般深明大義之人,絕不會為了一己之私葬送無數同道性命!”中年男人上前一步,義正辭嚴道。

他這番話一出口,卻是將容玦高高架了起來。

容玦轉頭冷冷地看了一眼將話說得冠冕堂皇的中年男人,終究沒說什麼。他的目光移向湖上,雙眸深沉,叫人難窺其中情緒。

所謂的名門正道中,卻多是這樣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太上葳蕤勾了勾唇角,嘴邊揚起一個不見什麼溫度的微笑。

“本尊要入鏡明宗,何須這等手段。”她的聲音落在風雪中,讓人覺出相同的冰冷,“今日本尊來此,是念在舊日情誼,為容家主送一份厚禮。”

妖尊竟然與容氏家主相識?!

聽了這句話,鏡明宗內的人族修士俱是一驚,目光不由在容玦與太上葳蕤之間逡巡,帶著幾分驚疑不定。

容家主怎麼會和妖尊相識?他們又是什麼關係?

不過太上葳蕤卻無意為他們解惑,在一片冰冷的安靜中,她再次開口:“聽聞凡人若是國破,常有殉國一說。”

“如今鏡明宗傾覆,總該也有幾人寧死不屈,才好全了蒼棲州第一宗門的氣節才是。”太上葳蕤抬眸,眼中帶著幾分漫不經心。“不過今日故地重遊,本尊也不好立時大開殺戒,便請容家主在這兩人中,擇一人為鏡明宗殉葬吧。”

話音落下,容玦僵立在原地,腦中有一瞬空白。

他身旁眾人麵色難掩複雜,原來容家主與妖尊之間,竟是有舊仇。

見他久久不語,太上葳蕤笑了一聲:“容家主若是選不出,不如本尊就將這兩人都賞給黑蛟做血食可好?”

隨著她話音落下,周圍數條惡蛟俱都興奮起來,討好地向她擺動尾巴。這些黑蛟分明都有化神修為,但在太上葳蕤麵前,卻是十分馴服。

漫天風雪呼嘯卷落,雪下得愈發急了,凜冽寒意順著呼吸落入肺腑,讓人徹骨生寒。

遠處蒼青色的山巔覆了皚皚白雪,雪光好像映明了南邊晦暗不明的天色。

容玦看向被困在石柱上的兩名女修,目光相對之時,心下也隻餘一片冰寒。

良久,他將目光移向太上葳蕤,碎雪落在她眉睫,那雙眼中不見絲毫溫度。

平日泰山崩於前也麵不改色的容氏家主此時神情黯淡,他啞聲道:“妖尊若有怒,玦願一力承擔,不必牽連他人。”

太上葳蕤聽著這句話,嗤笑一聲:“本尊卻是不知,容家主原來這般有擔當。”

她坐直身,目光終於落在了容玦身上。

“既是如此,便請容家主自廢修為,鐐銬加身,跪行出城請罪——”太上葳蕤臉上褪去笑意,顯出徹骨冰寒,“如此,本尊或可饒她二人性命。”

不等容玦做出反應,他身旁的青年已然急道:“容家主,不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