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淩雲:“……”
班導也頓了頓:“就這個?”
戚喬捏緊手中的細繩,僵著脖頸點點頭。
班導笑了笑:“也行,你倆下來吧。”
終於捱到破冰環節結束,戚喬回座,於惜樂湊過來,向她傳遞剛從後座同學口中打聽來的消息:“明天好像就要一起去軍訓基地了,喬喬,你說我當個逃兵有沒有可能被退學?”
話音落下,講台上的班導開始了特意預留的軍訓前訓話。
一改前麵的和顏悅色,專門將不違紀違規的後果懲罰劃重點,壓住了一群躍躍欲試,計劃假冒傷員去病號連給食堂阿姨做助手的心。
唯獨一位,前排那位吊著胳膊的大少爺,可以憑正當理由躲掉在烈日下暴曬。
一場見麵會開了近兩個小時。
結束時,班導望著教室裡的十六個新鮮的麵孔,總結發言:
“歡迎大家加入導演係,不知道大家在決定報考導演係時是否經過深思熟慮,這條路並不好走,它漫長而困難重重。我期待著,你們在座的人,能有一直堅持在這條路上的人。這幾年商業電影不斷發展,但金錢、資本不能推動電影的發展,推動電影發展的——”
班導頓了頓,正色道:“是創意,是由在座的諸位創造出的視覺創意。所以,我想送給大家一句話,希望你們保持初心,希望你們在這四年裡積攢電影藝術的理論知識,希望你們,能夠成為推動中國電影發展的導演。”
戚喬心中一動,胸腔中仿佛有一股力量湧動。
底下坐著的是千軍萬馬殺出重圍,從全國考生中最終留下的十六個人,懷著憧憬和理想踏入了這座校園,此時心中的澎湃前所未有,後排的幾位男生已經在互相稱呼“某導”。
戚喬抬眼,神思像一根藤蔓,探向了前排。
謝淩雲的神態不複之前懶散,卻在班導朝這個方向靠近時,低聲調侃:“老楊,這話和去年上屆班導開學時說的一模一樣,你們是不是有一套係統的培訓體係?”
班導:“……”
戚喬:“……”
她不禁彎了彎嘴角,收回目光,沒有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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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麵會結束,計念在新建的宿舍群裡發消息,問她倆什麼時候結束,要趁軍訓開始之前的自由時間,今晚出去逛一逛。
於惜樂去衛生間,
戚喬從班導那兒領了兩套軍訓服,回完計念的微信,去樓梯口等於惜樂。
爸爸的電話在此時打過來。
“喂,爸爸。”
“喬喬,安頓好了嗎?”爸爸溫柔地問。
“好了,剛領完軍訓服,明天就要和大家一起去軍訓基地了。”
“還適應嗎?”
“嗯,挺好的。”戚喬很喜歡新的環境,又問,“媽媽呢?”
“在忙呢,說是明天有公開課,在備課。”爸爸說,“你等等,我把電話給你媽。”
戚喬說:“不要打擾媽媽了,公開課估計又要準備很久,我明晚再打給媽媽。”
“好,”爸爸又道,“喬喬,告訴你個好消息,前兩天有位先生打電話來,說要買兩幅畫,出了很高的價錢,可能過兩天就能簽合同,到時候爸爸給你買個更好的相機。”
戚喬驚喜道:“真的嗎?”
“當然,等著爸爸的好消息。”
掛了電話,戚喬臉上的笑都沒有消散。
她並不是因為那句買新的相機。
光是有人買爸爸的畫,就已經是足夠開心的事。
過去的二十多年,她爸畫過不少,家裡存起來的畫卷,組組裝了兩大箱。
戚喬雖自認不能算懂畫,但耳濡目染之下,也有所入門。
她爸擅長油畫,當年就讀於中央美院,先後師從國內三位著名油畫大師,功力匪淺,甚至曾經拿到過文聯成立的徐悲鴻藝術獎,是國內畫院最高學術獎項。
隻是搞這行的,骨子裡多多少存了些文人風骨。
而她爸尤其。
即使囊中再羞澀,也不會賤賣任何一幅。
何況,她爸還有個毛病——拒絕賣給不懂畫的人。
藝術本就是銷金窟,家中資產也因高額的顏料畫布等等材料的花費而逐年遞減。
戚喬記得,小時候有個人看中一幅,特意來家中誠心求畫,當場出價十萬塊,隻為一幅尚未完成春景圖。
可惜對方是個大字不識幾個的煤老板,她爸在詢問了兩個問題後,便知對方胸無點墨,將畫給這種人純屬糟蹋,最後毅然拒絕。
戚喬小時候不懂,覺得爸爸就是課文裡不為五鬥米折腰的戚淵明,漸漸長大了,才明白怪不得當初媽媽要和爸爸吵架。
依她們家的資產狀況,拒絕土豪的十萬塊簡直不知好歹。
這件舊事在喜悅中湧上心頭,她還沒有回神,後方傳來道聲音:
“你到底問你大爺沒有?十萬還是二十萬,勞駕他老人家開個價,再高也不是不行。”
戚喬:“……”
謝大少爺講著電話從走廊另一頭走來,難為他還得用傷了的胳膊夾著軍訓服。
原來中午聽到的“你大爺的”不是罵人,是真有位大爺。
戚喬側耳,又聽他道:
“我知道是你大爺的寶貝,這不是請他出個價割愛嗎?”
“什麼破爛,賀舟,你懂不懂啊,1919年德國產的蔡司依柯35毫米膠片攝影機,人家那叫古董,明白?”
“少廢話,要麼幫我傳話,要麼周末帶我去見見咱大爺,我親自談。”
20世紀初第一代使用35毫米膠片的電影攝影機。
戚喬看謝大少爺的眼神變成了瞻仰。
她理解了。
拜托,那可是第一代35毫米的膠片攝影機誒。
她要是有錢,她也要買。
謝淩雲掛了電話,長腿不停,幾步到樓梯前。
戚喬站在一邊,未來雖是同班同學,但目前除了你一句“挺乖的”、我一句“有錢”的第一印象評判,還算不上有什麼交集。
她本想等他離開,卻不想麵前的人腳步停在原地。
“聽到了?”
“嗯?”
已經快要九點鐘,月光清淩淩地散落在地,樓梯間的白熾燈泡昏黃暗淡,戚喬仰頭,眸光的終點落在麵前人籠在光影中的臉上。
“聽到了。”戚喬小聲。
謝淩雲將手機揣進兜,換了隻手拎那袋或許無用的軍訓服,側眸,語調戲謔:“第一印象又加深了?”
戚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