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聖旨降臨,雲府眾人不敢怠慢,火急火燎往前廳接旨。
“哥哥,陛下怎的突然降旨?難道姑母她……”雲綰喉頭微哽。
雲靖安麵色也變得凝重,這個時候的旨意,八成是與太後有關了。
“彆嚇自己,聽了旨意再說。”
兄妹倆趕到時,雲七爺和七夫人雙雙沉默坐在廳內。
雲綰見他們麵如死灰,心下更是一沉。
不等她開口,便見七夫人紅了眼眶,要哭不哭地彆開了臉。
雲七爺強摁住發妻的手,低聲提醒:“莫要在李內監跟前失態。”
話是這麼說,他自個兒卻忍不住鼻酸,低頭躲避著女兒的視線。
雲綰見狀,心頭大慟,難道姑母真的不好了?
見人已到齊,家主雲大爺轉臉對身著棗紅袍的太監道:“李公公,還請宣讀聖意。”
李太監笑吟吟應喏,擺足陣勢,掐著聲音道:“奉天承運,皇帝製曰——”
霎時間,雲府百來口人嘩啦啦跪滿在地,俯首聆聽上意。
“朕惟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之功……谘爾雲氏綰娘,乃尚書仆射雲儉之孫,奉議郎雲士明之女也。毓生名閥,協輔中閨,柔嘉成性、宜昭女教於六宮。貞靜持躬、應正母儀於萬國。茲仰承皇太後懿命,以冊寶立爾為皇後……佐宗廟維馨之祀。欽哉。”「1」
雲氏綰娘,立為皇後。
這封旨意無異一塊巨石,頃刻在雲府掀起驚濤駭浪。
太監念完旨,恭恭敬敬將聖旨遞到雲綰麵,滿臉笑褶:“咱家恭賀雲娘子了。”
雲綰勉強起身,雙膝依舊止不住發軟,目光怔怔看向眼前這個麵白無須的太監,好似看到閻羅殿裡的白無常。
自己怎會被冊為皇後?
這太突然,也太荒唐。
且不說聖上是長姐的夫婿,單論年齡,她才及笄,聖上卻已是不惑之年。
雲綰呆愣在原地,一陣渾渾噩噩後,腦中隻剩“荒唐”二字。
見她遲遲沒接旨,雲大爺連忙打圓場:“十六娘這是太高興了。七弟,你替她接旨吧。”
“是。”
雲七爺接過聖旨,那張沒受過半點風霜的臉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有勞公公了,還請公公入座,飲杯薄酒……”
張羅應酬之事,自有雲大爺來處理,他看了魂不附體的小侄女一眼,心底歎氣,又拍著雲七爺的肩:“你先帶十六娘回院裡歇息吧,我路上與你說的那些,你須謹記。”
雲七爺笑意艱澀:“是,我都記著。”
眼瞧著七房一家黯淡離開,其他六房也不禁唏噓。
往日最沒心沒肺的一家人,此刻連背影都透著化不開的沉重與惆悵,真真是造化弄人。
***
“姑母不是一向最疼綰綰嗎,為何要這般害她!”
一回到七房院子,雲靖安就忍不住喊了起來。
還未及冠的青年一想到妹妹即將入宮,一張俊顏漲得通紅,青筋凸起。
“靖安,不可胡言!”
雲七爺皺眉嗬斥,向來和氣的臉龐板著:“你妹妹即將冊為皇後,母儀天下,這是無上的榮耀,怎叫害她?”
“這算哪門子榮耀,綰綰才十五!父親,聖上隻比你小一歲,你要綰綰嫁一個可以當他父親的男人——”
話還沒說完,一個杯盞就砸到雲靖安腳下:“慎言!”
“砰!”
那雨過天青色的杯盞在鑿花地磚上摔得四分五裂。
屋內霎時靜了一靜。
半晌,七夫人低低的嗚咽聲響起:“我的綰綰…嗚嗚……太後好狠的心,府上的十二娘、十三娘、十四娘、十五娘都未許人家,為何偏偏挑中我的綰綰……”
雖然這些道理,大伯路上也解釋了,十二、十四是庶女不夠格,十三、十五為嫡,但相貌平庸,遠不如十六娘出眾。
太後好不容易從陛下那裡求了個後位,自然要挑個最好的去。
“男人無論什麼年紀,都好美色,陛下也不例外。若十六娘能籠住陛下的心,為雲家誕下個康健皇嗣,便可保我雲家百年屹立不倒。”
這是太後的原話。
她在病榻上咳嗽著說出“康健皇嗣”四個字時,大房夫婦的臉色都不大好看。
畢竟他們的長女孝安皇後,也曾誕下康健的大皇子——
這孩子本該是雲家最大的依仗,卻在十歲那年墜馬,摔斷右腿,成了個瘸子,從此與皇位絕緣。
“若大皇子是好的,太後也不用另想出路……”
雲七爺抬袖拭過眼角濕潤,滿臉愧疚地看向小女兒:“綰綰,爹爹真的替你求了,也給太後磕了頭,可沒辦法……你是沒瞧見你姑母那個樣子,全靠參湯吊著一口氣,瘦骨嶙峋,奄奄一息,到了關頭,卻還在替雲家謀算……”
“她說大皇子日後就藩,無論其他幾位皇子誰即位,雲家定會被打壓。她讓我以大局為重,為家族的昌盛考慮……我實在無法拒絕……畢竟她護了雲家這麼多年的榮華富貴……”
對這位年少進宮、深宮浮沉四十餘載的長姐,雲七爺又敬又怕。
細細想來,他大半輩子都被兄弟姊妹護在身後,未對雲氏一族有何貢獻,如今倒是有了個用得著他的地方,卻要犧牲他的女兒。
“綰綰,若能夠的話,爹爹恨不得替你嫁去皇宮。”
雲七爺一哭,七夫人也繃不住,夫妻倆抱頭哭成一團。
雲靖安:“……”
雲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