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樣子把晉宣帝逗笑了,粗糲的拇指懲罰似的揉了揉她細嫩的掌心:“行了,朕沒怪罪你。隻是提醒你一聲,在孩子們跟前,還是得有個嫡母的樣子。”
男人的指間有常年握筆留下的老繭,故意磨著雲綰的掌肉,酥酥麻麻的癢叫她耳尖止不住發燙,卻也不敢多說,隻抿唇乖順道:“是,臣妾受教。”
晉宣帝並沒鬆開她的手,把玩一件順手小物般,有一下沒一下揉捏。
雲綰偷偷覷他一眼,見他沒有鬆開的意思,隻能儘量適應這份親昵。
二皇子行完禮,便輪到三皇子。
眼見那白衣落拓的高大男人緩步上前,雲綰下意識直了直腰身,坐得愈發端正,表情也越發正經。
晉宣帝淡淡睇了她一眼,再看下首的三兒子:“濯兒,永興坊那處府邸可住的習慣?”
司馬濯道:“父皇所賜府邸四麵開闊,修繕完備,處處合宜,兒臣深感隆恩。”
“你在安西都護府多年,如今回來了,有何短缺不適應之處,儘可與父皇說。”
晉宣帝打量著他的麵色,見那濃俊眉眼間雖略顯疲態,精氣神卻始終清明,並不頹靡。視線再落到他下頜那一圈青色胡茬,不由感慨,倒真成了個大小夥子。
他語氣不禁緩和:“聽聞你這三晚一直在靈前守著,你有這份孝心,實在難得。不過自己的身體也多保重,待會兒回府,記著好好歇息。”
這番慈父關懷換來司馬濯深深一拜:“兒臣謹記。”
“嗯。”晉宣帝頷首:“你回吧。”
“父皇、皇後娘娘,那兒臣先行告退。”司馬濯再拜,眼皮撩起,不經意觸及上首長榻邊那兩隻交疊在一起的袍袖。
隻淡淡一瞥,他便垂下眼皮。
嘖,老頭子還真是憐香惜玉,就這麼一會兒還要拉著,不知還以為是什麼初碰女人的毛躁少年郎。
心底嗤笑,他斂袖站直,然而轉身之際,又不禁朝上投去一眼。
隻見那姿態端莊的小皇後頭顱微低,視線看向衣袖重疊之處,小巧的耳尖泛著淡淡的粉,如綺麗餘暉灑過雪山,豔色撩人。
忽然間,關於前日夜晚,拽住那纖細腕子的溫軟觸感,無比清晰地湧上腦海。
司馬濯眉頭微皺,又莫名覺著一陣燥意。
收了目光,他快步走出皇儀殿。
將暗未暗的天穹之下,殿宇琳琅,峻桷層榱,傍晚悶熱的夏風拂麵而來,稍稍將那份燥意吹散幾分。
然而晚風的驅散效用並未持續太久,無論是騎馬出宮,手握著韁繩,還是回到永興坊的府邸,接過奴仆遞來的擦手巾帕。
隻要目光在掌心停留,那份溫軟的觸感便一遍又一遍在腦中想起,連同她那驚慌的眸,顫抖的睫,脆弱白膩的脖頸……
“殿下,您回來了。”
謀士陳謙笑吟吟迎上前,手中握著龜殼銅錢:“屬下今日卜到一幅極佳的卦象!”
他剛想將這幅絕世好卦仔細擺出,好好說道一番,抬頭就見自家主子麵色沉鬱地坐在桌邊,濃眉緊皺,渾身散發著一陣森然冷戾。
這副煞神模樣叫陳謙頭皮都發麻,心底忍不住猜度,難道殿下在宮中三日遇到了麻煩?
不應該啊,他卜的可是大吉大利、萬事順遂的好卦。
見主子始終擰眉不語,陳謙訕訕咽了下口水,謹慎出聲:“殿下是遇到什麼煩心事了?”
獸形香爐檀香嫋繞,冉冉模糊了長桌後男人淩厲的眉眼。
良久,他才掀起眼簾,語氣聽不出情緒:“之前叫你尋兩個瘦馬送給司馬滄,人可尋來了?”
陳謙一怔,忙答道:“尋來了,人安排在聽月小築,都是按照二皇子的喜好尋的,一個是雛兒,另一個生養過。不過眼下正逢國喪,怕是得留在府上養些時日,待過陣子鬆泛些,再尋個好時機……”
話還沒說完,便被那道冷冽嗓音打斷:“現在,送過來。”
“現在時機不對,等過些時日……欸?”
陳謙後知後覺回過神,愕然看向那道挺拔身影,像是看到鬼一般,嗓音都變了調:“殿、殿下,要她們過來?”
司馬濯黑眸眯起:“聽不明白?”
語氣透著濃濃的不耐,陳謙心口一抖,忙不迭應下:“是、是,屬下這就去。”
書房木門打開又合上,司馬濯仰頭靠著紅酸木枝太師椅,重重闔上眼,遮住其間暗湧的燥鬱。
不就是個女人麼,有何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