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了整整一個月,終於一切妥當了。
李洵從莊子上回到郡王府,第二天一早,去宮裡向皇帝辭行,便要啟程去封地肅城了。
騎馬回到府中,剛踏進正殿沒多久,七公主便過來了,手裡拿著個木匣子:
“大哥,這是林相派人送來,說是等咱們過了河城再交給你。楊進祿做不了主,便送到我這裡來了。”
太常寺占卜的時候說大皇子的命格必須二十五歲才大婚,所以哪怕今年已經二十二歲,他的府上也依然沒有王妃。他一走,府上便隻剩下個七公主,拿不準的事情,楊進祿自然隻能來找她。
聽到這話,李洵難得有些好奇。
河城離京五百裡,非要過了河城再給他,莫非是什麼錦囊妙計,隻能到了時候再看?
不過林相大約也沒料到,楊進祿過於忠心,不敢瞞著他,提前給他了。
他打開木匣子一看,裡麵是一疊微微泛黃,但一看就頗有厚度的紙。
展開來,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藍青色的細膩花紋,以及正中那幾個大字,“天通寶鈔”“紋銀一千兩”。
是銀票。為防寶鈔造假,天通錢莊由朝廷開設,全國通兌。最大麵額一千兩。
這裡整整二十張,總共兩萬兩。
“大哥,兩萬兩!”七公主在一旁驚歎。
不怪七公主大驚小怪,而是這確實是個很大的數目。
此時的銀兩不像現代電視劇裡那樣爛大街,隨便一個紈絝子弟買個花魁就豪砸幾萬兩。
此時銀礦產量極少,一兩銀可兌三貫銅錢,大啟每年的銀錢稅收三千多萬貫(1),折合一千多萬兩白銀。
李洵這次去那麼遠的地方開府,作為皇子,他的開府安家費也才十萬貫,也就相當於三萬多兩。
林相這種書香世家,雖然財富是曆代累積,但他的年俸加起來才三四百兩銀子,哪怕有下官孝敬,但他並非那種心黑手狠的貪官,這方麵收入也不會太多。
官員又不許經商,他家累積的財產也就是些房產,土地一類的。
這兩萬兩銀子,對林相來說恐怕是全部私產了。
他不留給他的兒孫,卻給了自己。
銀票下還有一封信,上麵是林相的手書,卻比以往的字體少了幾分勁道,顯得有些綿軟淩亂。
“山高水遠,不知此生是否還能得見,最後能為殿下做的,便隻有這些了。北地艱險,養兵不易,殿下務請收下。”
短短的幾行字,卻讓李洵仿佛看到了他殷殷叮囑的樣子。
何必呢。他的打算沒跟任何人說過,林相應該知道,他退了出儲位之爭,如今再投資他是沒有任何前途的了。
沒見這麼久了,都沒有一個官員來送告彆程儀麼。
可拿著這幾張輕飄飄的紙,李洵卻覺得心中沉甸甸的。
這個傻老頭。
聽說病得很嚴重,卻還操心這些事。
他合上木匣子,將它遞給七公主:
“好好收起來。”
他不會浪費林相的心意。
因為如今他手頭確實不算寬裕。
大啟為了防止藩王作亂,也是無所不用其極。
皇子封爵後,名義上是根據爵位有幾百到三千不等的護衛,但在京城時,皇子自己要出一半的錢財米糧養兵,就藩以後,便是皇子自己負擔全部開銷了。
因為就藩就相當於是分家了,那塊封地便是他們分得的家產,除了年節賞賜,便隻能指望食邑稅收(一半歸諸侯王,一半要上交朝廷)。
他把嘉佑帝得罪成那樣,像樣的賞賜就彆想了,這次分封,除了祖製規定的安家費與物品,他沒有拿到彆的任何東西。
雖說原本還有些家底,但要長久地養三千護衛,還要添補軍馬武器,還是會比較吃力的。
他養兵養得很精細,這兩萬兩銀子,也夠他養那三千護衛一年多了。
林相知道他的處境,所以才會給出這麼大手筆的錢,退回去隻會叫這老人更不安心。
*
“父皇,兒臣不孝,即將遠去數千裡之外,今後便不能在您身邊儘孝了,萬望您保重龍體!”
李洵彬彬有禮地叩首,依照禮節向禦座上的嘉佑帝辭行,說著場麵話。
嘉佑帝也一副和煦的樣子:
“去吧,路上小心些。”
李洵再次叩首,便起身離開了大殿。
望著他遠去的身影,嘉佑帝微微眯起了一雙淩厲的眼睛。
李洵這個逆子,這陣子倒是真的很老實,沒有玩任何花樣,連他讓楊世傑送去的兩千劣兵,他也沒有任何抗議的意思。
對於內務府沒有額外賞賜也全盤接受,還要了一塊貧瘠的封地,看起來是真的想退出儲位之爭了。
可他不會忘記,這逆子是如何威脅他,如何在他的底線上耀武揚威。
沒有人可以在如此愚弄他以後全身而退。
等他掌控全局,定然好好教訓這逆子。
在這之前,他也絕對不會給這逆子耍花樣的機會。
早在就藩的旨意下達地方的同時,他就寫了一道密令給肅城的郡守,令其密切監視慎郡王的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