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辦公室門被人敲響。
“閆老師。”男生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倦懶,他彎了下嘴角,聲音又如雪後初霽的風,清冷出頔,“我們班班主任還沒來嗎?”
那時書吟腦海裡的第一個想法是,
這個男生聲音真好聽。
於是她回頭,就看到了商從洲。
他緩緩向她走來。
準確地說,他是走向閆永華前麵的那個工位——他們班班主任的位置,而她恰巧站在這個工位上。
有外班的學生在,閆永華將數落書吟的話語咽了回去。
他神態親切:“剛在食堂碰到他,估計他還在吃飯,怎麼,你找他有急事?”
商從洲:“嗯,閆老師,您能幫我打個電話給他嗎?”
閆永華:“行,你等會兒。”
對話間,商從洲已經到書吟身邊。
書吟半低著頭,連與他對視的勇氣都沒有,默不作聲地挪了位置。
辦公室的過道狹窄,他們有一秒鐘左右的擦身而過。餘光裡,她看到的是他的肩膀。她個子不算矮,可站在他麵前,像是個小矮人。
很快,閆永華掛斷電話,“他大概還有五分鐘就到,你在這兒再等會兒。”
商從洲:“好,謝謝閆老師。”
他耐心又安靜地站在那兒,一聲不吭。
他應該是沒有看她的,可她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陽光曬進來,他身量挺拔清瘦,整個人浸泡在光裡,卻又將光遮擋住。
書吟置身於暗處。
無人知曉的隱秘角落裡,書吟聽到自己脈絡野蠻生長的呼嘯聲,心裡有束光在搖曳。那是因他的存在而點燃的隔岸火,隔著遙遠的,霧蒙蒙的江麵,兀自灼熱燃燒。
但他不知道。
除了她以外,沒有人知道。
恐怕也沒有人知道此刻的書吟有多窘迫。
閆永華拿著她的卷子,一邊分析著她的失分點,一邊又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數落她,“你是不喜歡物理還是不喜歡我?我看你彆科成績都還行啊,怎麼偏偏物理隻能考及格分?”
書吟耳根發紅。
她聲音低如蚊蠅:“我會努力的。”
“你上次也是這麼說的,書吟,你還記得你上次物理考了幾分嗎?六十一分!努力了一個月,倒退了一分。這個月再努力一個月,下次月考是不是要考五十九分了。”
“……”
書吟想逃。
她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好在早讀的鈴聲響起,閆永華沒有耽誤她早讀時間,揮揮手放她走了。
放她走之前,他涼颼颼地扔下一句話來:“未來一個月,我每節課都會抽查你回答問題,回答不上來你自己看著辦吧。”
書吟:“……嗯。”
她轉身離開辦公室,全程視線規矩,沒有瞄向商從洲一眼。
不是不想看,也不是沒有勇氣看,而是覺得丟人。
她私以為隻要她不看他,他就不會記住她,記住這個努力了這麼久考試還退步的女生,物理考試隻能拿及格分的女生。
因為辦公室發生的事,導致她一天都處於崩潰又尷尬的情緒中。
今天輪到她和同桌值日,同桌生病了沒來學校,所以是她一個人打掃衛生。
等到打掃完衛生,室外天已經黑了。
路邊路燈亮起,照亮夜間的路。
書吟剛出校門,就看到了回家的那趟公交車,怕趕不上,她邁開步子往車站跑去,跑的氣喘籲籲地,終於趕在車門關閉前上車了。
她手伸進書包裡翻公交卡,翻來找去,怎麼也找不著。
撞上公交車司機疑惑的目光:“沒有零錢嗎?”
書吟急的臉頰通紅:“我帶卡了的,早上的時候還刷卡了。”
公交車司機善意地笑著:“沒事兒,慢慢找,彆著急。”
雖說彆著急,可書吟卻很著急。她把書包都放在胸前,拉鏈拉至最頂端,兩隻手都伸進去,恨不得把書包翻個底朝天出來。
“嘀——”一聲。
公交卡刷卡的聲音。
沒有停靠站,所以不是上車的乘客刷的卡。
書吟抬頭,麵前的男生,穿著熟悉的附中校服。他正收起公交卡,拿卡的手指節修長,青色脈絡如山巒般清晰起伏。
他低垂著眼,眼瞼處垂下深色陰翳,說話時沒有任何起伏:“沒事,我幫你刷了。”
說完這話,他拿起放在位置上的Nike尼龍斜挎包。
他包放著的位置,是距離上車門最近的位置。
所以,他剛剛是坐在這裡的嗎?
看著她狼狽的趕公交,看著她慌亂地找公交卡,看她尷尬的臉脹通紅。
書吟有兩三秒的失聲。
她咽下喉嚨裡的難堪,說:“……我到時候還給你。”
“不用。”他頭也沒回,把包背上,走到下車門邊,按下黃色停車按鈕,意味著他即將到站。
他不是一個人,他有同伴。
同伴問他:“你認識啊?”
商從洲望著車外,側臉線條漠然:“不認識。”
公交車到站,他下車了。
沒多久,車又啟動。
落入車廂內的光明暗交替,書吟意識到,或許這才是“小雪”的含義。
他一句“不認識”,在她心裡下起了一場紛飛大雪。
今天一整天的懊惱與羞愧,都是她的獨角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