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衡之本體仍在閉關而不能動,有他一半修為的傀儡化身則正在城中和魔修纏鬥不休,卻突然感受到埋入喬心圓體內的傀儡線異動,化身一時不察,右頸穴位挨了魔修一掌後,他斜身閃避,氣勁一鬆,又被當胸刺了一刀。虞衡之反手如鷹鉤般抓去,擰斷魔修腦袋後,連丹藥都來不及吃便飛速掠身回府。
虞衡之衣衫帶血,掐住一個護衛就問:“她怎麼了!”
“喬姑娘,她……跳下去了。”
他臉色陰翳地翻手,幾條紅色絲線從袖中倏地飛出,在他手上飛快地結成印:“天令歸我,九天蕩魂,追!”
音落一瞬,紅芒作閃,一條微弱的線牽引到了水中!這說明喬心圓就在水下無疑。他臉色沉著,伸手一勾。
忽地,傀儡線被一股強橫的神識給彈了回來,啪地斷掉!他踉蹌幾步,一口鮮血噴出。
底下怎會有這般駭人的神識?!
虞衡之被這股驚人神識反噬,腦仁針紮般劇痛難忍。
護身的本命白虎咆哮一聲出現在身側,這隻雷霆白虎隻有半人高,儼然就是虞楓那隻的縮小版,渾身纏繞著如出一轍的紫色電流。
水下,喬心圓努力擺動身後藍紫色的魚尾巴,她剛剛還遊得很快,但現在快遊不動了,因為失血過多。
喬心圓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所牽引著,朝著越來越壓抑的深淵墜去。
“前輩…你騙我。”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嗚,我要回家……”
喬心圓沒力氣了。
迷迷糊糊之際,她感覺周遭越來越冷,陰冷噬骨,逐漸失了知覺。
眉心,有一片金紅色印記透著微光。
喬心圓全身被一股溫暖氣息包裹著,鎮仙台上,深紅的血液纏繞著夏侯鈺。
縛魔鎖哐啷作響,似被一種無形的壓力所擠,鎖上符咒從底部開始,一個接著一個的“砰砰”破碎掉!
鐫刻著上古符文的玄鐵鎖鏈上逐漸生出一道道裂紋,當啷如樂音。
在縛魔鎖斷裂那一刻,水麵掀起滔天波瀾!
幾十個潛入水底找人的護衛紛紛受到波及,死魚般被彈到岸上,靠著法寶幻化出的尾巴被燙到潰爛,血混著雨水流淌。
深淵下仿若有巨龍在喘息。
“轟隆隆——”
整個城主府都跟著地動了幾下。
岐山夫人站不穩地扶著手杖,驚疑不定:“怎麼回事?!”
她雖知下麵封印著什麼,可這都三百年過去了,風平浪靜的,且才加固了陣法,能有什麼事呢?
四方城外,正在鬥法的虞楓和封凜感受到那股驚天氣息的瞬間,神情同時大變。
這是——
聞人諾走出院門,臉色也是微變。
被遮住的那隻眼睛滾燙。
“去。”他廣袖一揮,飛出一道金光爍熠的玄武印,金剛不壞的玄武大陣霎時籠住偌大的四方城。
半空中,四麵八方似站著數不清的“人”,一道道強烈的金線連接起來,彙成陣法。
玄武印是聞人氏祖傳至寶。此印一出,代表著城主府被他接管,陣法完成,無人能從這陣中逃跑。
封凜一驚:“玄武印!老病貓,你府上有渡劫境的大陣師?!”
這種強大的威壓,定是渡劫境高手無疑。今日三星連珠日助長魔氣,他就是越階挑戰也不怕,可這氣息顯然遠超大乘,加上玄武印一出,封凜直接轉身掠向骨鳥。很有骨氣地跑路了:“回羽淵。”
虞楓知道,虞家根本沒有這種氣息的強者。
難道……
糟糕,定是鎮仙台出了岔子!
他心神登時大亂,驚出了一背冷汗,抬手一招,本命劍回手瞬間便迅速折返,疾風般殺回城主府。
-
海底深淵。
夏侯鈺身上的魔氣收斂,袍角在水中沉浮,可就算是鎖鏈開了,符咒燃了,依舊動彈不得。
他垂下頭來,後頸赫然釘了一根纖細的黑釘——此乃密山對待妖魔的極刑之物,從後頸入,定到尾椎骨,名曰入魂神針。
被入魂神針定住的妖魔,大概就像他這樣,三百年巋然不動,不死不滅,無法轉世投胎。
夏侯鈺如何也想不到,會用在自己的身上。
喬心圓被那股無形的力量拽到這樣深的深淵之時,已經快沒氣了,迷迷糊糊間,她聽見前輩的聲音說:“喂,幫我把這根針抽出來。”
抽出來……抽什麼?
“把手給我。”
她看不清,也聽不清,緩緩抬起手,好似觸碰到什麼冰冷的鐵器。
“對……”夏侯鈺手指微微一動,悶哼一聲,光華萬千的漆黑雙眸看著她,有些不可思議。
她到底是什麼人,不僅連檀音寺大師的金剛陣都能直接穿過,她的血液還能愈靈,她的手居然還能碰到入魂神針?
順著整根脊椎嵌入他元神深處的黑釘,在她手心的力道下鬆動半分,也就是這半分,她好似徹底失去了氣力和意識,閉眼沉沉睡去。
隨即,她脫力地變回原形,身後魚尾收縮,變成墨汁一樣的黑色,慢慢變得纖長。
也正是這半分的鬆動,讓夏侯鈺恢複了自由,他久違地伸展四肢,五掌成拳,複而鬆開,伸手,接住緩緩落下來的小黑蛇,音色有些啞:“竟然是隻蛇妖。”
夏侯鈺的手心握住她的七寸,低下頭不知在想什麼。
他思索了下,要不乾脆把她吃掉……雖然他從來不吃蛇,可這小蛇一點血液就有這種功效,比千年雪靈芝還厲害,不知道是修煉多少年的老妖怪了。
修煉這麼多年,怎麼還這麼小一隻?
不過……說不定吃了她後,他這具殘破的肉身可以恢複如初呢?
而且他已經睡了足足三百年了,正好還沒打牙祭呢,正要張嘴,心口處就傳來火辣辣的灼燒感——
夏侯鈺停下。
這血契印記,方才已死死釘在了他的元神上。
他喝了她那麼多血,血契的作用出乎意料的強大。
嘖……
算了。
想來蛇的滋味多半也不怎麼樣,肯定很苦吧。
而且……夏侯鈺轉過頭去,後頸的入魂神針還紮在脊骨上。
夏侯鈺靈力一裹,將小蛇揣入袖中,縱身朝上飛去。
深黑水麵倒映著煌煌燈火。
在城主府眾人驚懼害怕的目光下,隻見水中忽鑽出一道快如閃電的黑色身影,此人身著破爛的廣袖黑袍,修為低微的,已被那驚人威壓攝得匍匐在地,萬不敢抬頭,隻恨不能縮回繈褓。
就連虞衡之的奶奶,金丹境的岐山夫人也是被震得連連後退。
這種氣息,饒是當年戰無不勝的虞氏戰神也比不上!
這樣的橫空出世,讓她突然想到了一個人,簡直難以置信,手杖脫手落地:“夏侯鈺……”
夏侯鈺本欲直接離開,人在半空卻忽地頓住,他兀自掉頭折返。
眨眼不到的工夫,人就到了地麵。
眾目睽睽下,渾身散發著強大氣息、比虞城主全盛時期更甚百倍的黑衫青年,站在少城主麵前,恐怖的威壓,叫此刻虛弱至極的虞衡之完全不能動彈。
半步金丹的修為,在此人麵前卻是渺小如塵,仿佛十萬大山當頭壓下。
這種修為碾壓式的壓迫感,虞衡之十年前從封凜身上感受過,自己那時還很弱小,他拚命修煉的這十年時光瞬間倒流回去,再次變回了那個弱小的他。
本命白虎蹲在他身側,卻全然不似平素那樣威風凜凜,像隻病貓似的趴著,替虞衡之抗下了大半的威壓,毛茸茸的貓臉上就差沒說喵嗚大俠饒命了!
虞衡之正要喊爹,這時,高人突然說話了:“欺負小動物?”
什麼?
虞衡之還未說話,夏侯鈺抬起一腳便將他踹飛:“個臭沒素質的。”
拋物線完美劃過夜幕,落入幾裡開外的護城河中。
“咚——”
正在閉關潛心修煉的虞衡之本體,噗嗤噴出一口鮮血,蒼白麵容越發孱弱。
他辛辛苦苦煉製的、蘊含他半生修為的化身……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