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修繕完不久的奉先殿外,太監們抬來了長凳,將福全按了上去。
康熙扶著太皇太後站在奉先殿內,親眼看著福全挨打。
福全因為要受刑,褪去了大氅和外衫,隻著中衣,凍得瑟瑟發抖,一記記板子打下來,他痛得臉色紅了又白,額上都是冷汗,卻死撐著不肯痛呼。
動手的太監其實極有分寸,雖然聽著聲音嚇人,也疼得厲害,但既不傷皮肉,也不傷筋骨,二十板子打完都沒見血,福全還能自己撐著起來跪下謝恩。
太皇太後叫福全在奉先殿裡順治的牌位前跪著思過,康熙和常寧一起跪下替福全求情,她才鬆了口,叫福全回府去閉門思過,抄孝經百遍。
而身上還背著八十遍禮記的常寧也被一起打發了出去,甚至沒來得及跟自家閨女見上一麵。
鬨騰過後,奉先殿裡隻剩下太皇太後和康熙祖孫二人。
太皇太後親手點了一根香,遞給康熙,康熙拿在手裡,也不去插上,而是捧著跪在了順治靈前。
“玄燁啊,你知道今日瑪嬤為什麼要如此嚴懲福全嗎?”
太皇太後站在康熙身後問道。
康熙有些低沉:“是孫兒做事不夠周全,惹來的禍端。”
“瑪嬤知道你想做一個能萬古流芳的帝王,瑪嬤也支持你,但以後再做什麼決定,先想想今日的場景,”
太皇太後的語氣有些疲憊,“咱們大清朝尚且稚嫩,需要你來做的事情還很多,而你也還年輕,不必太過急躁。”
康熙愧疚道:“是孫兒莽撞,讓瑪嬤操心了,今後一定事事多與瑪嬤商量。”
太皇太後搖頭失笑:“瑪嬤老嘍,管不了那麼許多,你想做什麼,該與內閣,與朝臣商量,而不是為難我這個老太婆。”
“今日福全挨了這一頓之後,宗室那邊也能消停不少,不過你還是得多加安撫。如今太子大典已畢,立後之事,該提上議程了。”
燃儘的香灰落在康熙的手上,餘溫依舊滾燙,可他卻一動不動。
太皇太後歎了口氣:“我如今依舊不能理解,你跟你汗阿瑪,怎麼就都這麼在乎一個皇後之位。”
太皇太後重新點燃了三支香,插到了順治的靈位前,“一個沒有子嗣的皇後,又能翻得起多大風浪,不過是個好聽點的名頭罷了。”
康熙的瞳孔一縮,抬頭看向太皇太後:“瑪嬤您的意思是——”
太皇太後卻轉身往外走去:“有些事,瑪嬤還是能幫你做的。你不想要的,就不會存在。”
說罷,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奉先殿。
康熙獨自一人跪在原地,盯著手裡的香,久久不語。
瑪嬤禮佛半生,慈愛溫和,如今卻又為了他用出了霹靂手段。
剛剛福全挨打的時候,他扶著瑪嬤的手,感受到她心疼的發抖,可她卻依舊強撐著冷著臉做出還要再罰的模樣,就是為了給他一個求情的機會,讓他們兄弟間的關係能緩和一點。
而現在,又因為他不願立後,答應了要幫他絕了後患。
鈕祜祿氏雖然蠢笨了些,但並沒有什麼過錯,他不忍心叫她子嗣無望,可又不願再多一個嫡子影響太子的地位,故而拖延至今,遲遲不肯立後。
瑪嬤懂他,所以他不願意承擔的罪孽,又要歸於瑪嬤身上,他著實,不孝至極!
康熙捏緊了手,手中的香瞬間斷成了數截,落在地上。
半晌之後,康熙開口說道:“梁九功,去給朕再點根香。”
瑪嬤叫他拿著香,就是告訴他要學會懲忿窒欲。
一根香如此脆弱,他稍微用力,便會折斷。
但即便是斷成數截,也依舊還是香,能再次點燃,甚至還能燒得更快,更容易燙傷他的手。
瑪嬤希望的是,他能將香穩穩握住,看著它自己將自己燃儘。
康熙靜靜的持著香跪著,一直到那支香燃到隻剩一小截,方才俯身撿起地上的斷香,將它們一起,丟進了炭火裡。
數息之後,香徹底成灰,再無痕跡。
……
這些事都是後來林抱節偷偷打聽了,悄悄說給胤礽聽的。
胤礽這太子之位還沒坐熱乎,就叫身為親王的伯父受了重責,雖然說這跟胤礽本身沒什麼關係吧,但也叫宮裡的人對他更加敬畏。
就連大公主身邊的人都受了影響,再見到胤礽時,一個個就跟耗子見了貓一樣,大氣都不敢出。
“他們欺負你了?”
胤礽不解的問大公主。
大公主壓低聲音在胤礽耳邊道:“他們說你是金剛轉世,對你不敬的人都會受到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