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才過,翻過正月又是一場大寒。
如今已是二月,幾場春雨下來,天兒還未有轉暖跡象。反倒這淅瀝瀝的雨時下時不下的,日子一日冷過一日。田地裡的農活兒乾不成,地裡的雪沒化完,又下起了雨。正月都過去了,天冷得還像寒冬。地裡頭的土還凍著,乾不了活。
到處濕噠噠的,村裡頭愛串門的婦人們沒事兒都來周家看看。此時一個矮胖的婦人站在屋簷下跟餘氏小聲地說話:“你兒媳婦今兒還沒醒呢?”
餘氏搖搖頭,歎氣:“大冷天掉水裡,沒死都算命大。人還在發著高熱,滿嘴說胡話……”
低低的說話聲傳來,葉嘉一個激靈睜開了眼。
低矮逼仄的房間,鼻尖充斥著刺鼻的黴味兒。北風呼嘯,吹得破了洞的窗子上的隔板震動。昏沉之中總聽到的哐哐聲,約莫就這隔板敲窗欞的聲響。頭頂的房梁是原木的,簡陋的木頭橫在眼前。上頭掛著兩個破爛的籃子。籃子裡放了兩刀黃紙。風一吹吱呀吱呀的響。
葉嘉擁被坐起身,就見一個瘦筋筋的婦人掀了門簾進來。
那婦人佝僂著腰,穿著斜襟的土布棉襖,胳膊和膝蓋的地方都打了補丁,衣裳漿洗得發白。盤了個不知什麼年代的發髻,很老式的樣子。走路也很慢,手裡端了個破碗,碗裡瞧著像是稀粥。看她醒了頓時驚喜道:“嘉娘,你可算是醒了!”
古怪的腔調,有點文縐縐的味道。葉嘉的眉頭皺起來。
那婦人沒瞧見,兀自放下手中的破碗疾步走近,小心地在床沿邊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歎了口氣:“熱度也退下去了。三天了,我都以為你熬不過去,可算是醒過來。”
說著,伸手幫她掖了掖被角。婦人的手背上都是紅腫的凍瘡,手指頭腫的像蘿卜。
“彆為銀子的事兒發愁了,娘在鎮上找了個活兒。明日就該發工錢了,到時候咱家也不怕挨不過去……”她聲音很輕,絮絮叨叨的。
葉嘉眼瞼微動,瞥向她的手,又將目光掃向四周。
這裡不是她組織建設的山村賓館,是個不知什麼年代的老土房。土坯壘的牆壁,風一吹,撲簌簌地往地上落灰。正前方是一張四方的桌子,桌子上麵放著一盞黑黢黢的油燈,沒點。牆角一個木櫃子,身下是簡單的木床,墊的秸稈。
葉嘉本人出身在江南水鄉,即便去過很多地方,這種土房她也隻在紀錄片裡瞧見過。
……心裡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婦人見她臉色不好,煞白煞白的,以為她哪裡不舒服,忙輕聲喊她:“嘉娘?”
見葉嘉還是不說話,婦人頓時就有些慌。摸了幾次她的額頭,都正常。瞧她臉色,雖說這幾日病著瘦了一圈,但臉色比昨日好多了。
她還想再問,屋外頭又響起小孩兒細弱的咳嗽聲。一個小孩兒怯生生地趴在門邊兒,一手抓著門簾兒細細地喊了聲:“祖母。”
婦人扭頭將小孩兒抱進來,見她衣裳穿得亂七八糟。立即給她脫了重穿。
葉嘉悶聲不吭地看著,心裡已經驚濤拍岸,卷起千層浪。女童乖巧地由著婦人套好衣服,扭頭就看向葉嘉。約莫三歲,很是瘦弱。一顆大腦袋伶仃地掛脖子上,像個柴火棍。她見葉嘉的視線落到自己身上,將手裡一個攥的稀碎的麥芽糖遞過來:“嬸娘,這個給你吃。”
葉嘉動了動僵硬的腿,針紮一樣的觸覺密密麻麻地爬上來。她低頭翻了翻手指,十指修長,手背光滑沒有鑽筆刀的疤。這不是她的手。
腦中的弦嗡地一聲,腦海中驟然湧現了許多陌生的記憶。
她,葉嘉,一個工科社畜,一個堅定的科學無神論者。穿越到一本書裡。
她又掐了一下大腿,尖銳的疼痛衝上頭。張了張嘴,發現聲音也變了。再不相信穿越這麼離譜的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也必須得承認,她穿越了。隻是熬了三個通宵趕工,沒猝死,沒情傷自殺,更沒有車禍掉井蓋兒,閉一下眼睛就在這了。
這具身體也叫葉嘉,是西北一個窮村子一個老童生的三女兒。
家中有兩個兄長,一個弟弟,兩個妹妹。兩個兄長已成親,嫂子前後進門,雖然窮,但肚子特彆爭氣。大嫂一口氣給葉家生了四個孫子一個孫女兒。二嫂也連生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一大家子將近二十口人。家裡雖有幾畝薄田,和十來頭羊。
但要養活這麼多張嘴,日子過得也是捉襟見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