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的生意給餘氏開了眼界。她在屋裡算了一筆小賬。
一天早上賣了六百多文,一個月下來就是十八兩銀子。扣除成本雜七雜八的夥食,至少能剩十三四兩銀子。這可比她沒日沒夜的繡花強得多!
不必葉嘉催促,她吃罷飯便將那筐蘿卜給拖出來,高高興興地蹲井邊上刷洗。想著今早都不夠賣,後頭好些人來問都沒東西給人家,明兒賣兩百個都不成為題。餘氏心裡想得美,一麵刷洗一麵就哼起了小調。惹得周憬琛都頻頻側目。
憶起記憶中母妃端莊嫻雅的模樣,似這般鮮活的很少。不禁叫他心中安慰。
葉嘉吃完就將那桶豬下水拎出來洗了。
剛提出來,一股味兒熏人。正在牆角的周憬琛餘光就瞥過來。
這年頭,除非家裡真的是揭不開鍋,誰會賣這東西來吃。一股子屎臭味兒,怎麼清洗都去不掉。餘氏的臉色都有些不好看。但一想兒媳婦主意大的很,她也不敢說。反倒是蕤姐兒端著小馬紮坐到葉嘉的身邊來,好奇地盯著。
有道是有奶便是娘,葉嘉做了幾回飯徹底征服了呱呱墜地兩年半卻已被餘氏夾生泛苦的飯折磨一年多的蕤姐兒。她如今是葉嘉做什麼都好吃,眼巴巴地問她:“嬸娘中午有做好吃噠!”
小孩子的進步是迅速的,幾天前還說話磕巴的孩子,為了吃,話都說的順暢了。
“對,好吃噠!”葉嘉先往桶裡倒了些清水,又去抓了一大把的麵粉一小碗食言出來。那白花花的麵粉往大腸上一抹,心疼的餘氏眼睛都值了。
“嘉娘,你這是在乾什麼!”餘氏可不就心疼?家裡統共五十斤麵粉,自家吃加上做餅子賣,本就不夠的。這丫頭怎麼能這麼糟蹋好東西!心疼得捧著心口直抽抽,餘氏都放下刷子站起來,“這麼好的麵粉,你怎麼拿來揉這個東西……”
“麵粉不夠咱再買,”葉嘉虧什麼都不會虧嘴。在這種鬼地方過活,不琢磨著好吃的,是個人都撐不下去。她看餘氏那樣子是窮怕了:“若是味兒做得好,指不定這個還能搭著餅子賣。”
這話說的新奇,大腸這東西還能有人買?
“且等著中午嘗嘗看。”彆的話葉嘉說了也是無用,東西做出來再說。
“可……”餘氏一聽又是她琢磨的賺錢的主意,頓時不說話了。一次兩次的,她也算明白了。兒媳雖說做事古裡古怪的,但每回好像亂中又有章法,叫人分不清她是胡鬨還是認真。她瞥了一眼才幾日就給養得精神了許多的小孫女,想想又把那點質疑按下去。
小孫女在她這養得跟瘦貓兒似的病懨懨。自己沒本事養家,彆亂指手畫腳的好。
周憬琛自打能坐起身便不願在屋中,總得出來坐著。此時目光落到蹲著揉搓大腸的葉嘉身上。日頭漸漸上來,無風,暖和的陽光灑在那女子身上。女子年歲不大,約莫十七八的樣子。一雙烏黑靈動的眼睛,沉靜又不乏鮮活的樣子。鼻梁秀挺,唇色朱紅……
母妃說的是,確實是相貌不俗,粗布襖子也藏不住的明豔。
葉嘉察覺被注視敏銳地抬起頭。沒瞧見人疑惑地又瞥到了餘氏。想到什麼心裡一動,抬頭看向牆邊。周憬琛一身粗布麻衣掩不去的光華,他眼簾半闔,神情沉靜又淡漠。陽光照著他的臉,鴉羽似的眼睫低垂。光色從眼睫縫隙漏下,在眼瞼下方留下青黑的影子。
……剛才該不會是他在看她吧?她又沒欺負餘氏。
愛咋滴咋滴。
葉嘉把豬大腸捏了一遍又過了清水,再看那桶裡,白白淨淨的大腸瞧著還挺喜人。其實豬大腸做鹵味兒更好吃,也更能去味兒。但周家沒有鹵料,她也隻能做爆炒的。要麼就是煎烤,大煎鍋刷點油就能煎肥腸,沾點蘸料,吃著也香的很。
這般想著,葉嘉將大腸切成好幾段,先煮一遍去騷去腥。正好羊奶也煮好了,葉嘉給自己和小孩兒各盛了一碗。兩人捧著碗在外頭喝完。讓餘氏跟周憬琛也去盛著喝。
周家人對羊奶接受得還挺快,喝了幾天都習慣了這味兒。還彆說,羊奶是真的養人。
彆說小孩子最明顯,就是餘氏都感覺自己手腳暖和了許多。瞧著前些時候瘦得隻剩骨頭架子的兒子,如今也漸漸貼了些肉。她打量了兒子許久,本就俊俏優異因為消瘦,倒顯出幾分淩厲來。
中午,葉嘉隻切了一段大腸爆炒。
沒有辣椒,就瓦市裡得的那點茱萸,弄得辛辣又噴香。原本餘氏還忌諱著這東西是豬腸子,下不去筷子。眼看著素來精細講究的兒子一筷子夾了塞嘴裡,她也就不矯情了。挑了一根放嘴裡嚼,那點臭味基本被辛辣的味道遮蓋了。豬大腸在嘴裡越嚼越香。
豬大腸這東西,喜歡的人喜歡的要命,不喜歡的人一口都咽不下去。真能接受,那就不是一筷頭的事兒。餘氏明顯眼睛都亮起來。
中午這一頓,餘氏撐的都走不動道。周憬琛估計喝粥喝的嘴裡淡出鳥,一連吃了三碗雜糧飯。那盤爆炒豬大腸一點不剩。兩道素菜倒是還剩個底兒,被蕤姐兒當零嘴吃了。餘氏把碗碟端下去洗,葉嘉隱晦地拿眼睛去瞥周憬琛那肚子,抬眸與他對上。
與葉嘉四目相對,他彎了彎眼睛,好似一個普通愛笑的少年。
葉嘉:“……”這人是不是臉皮變厚了?
下午就沒的空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