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嘉不大認得人,不曉得這是侄子還是弟弟,疑惑地進了屋。
屋裡黑洞洞的,隻有一扇窗的光照進來。一掀開簾子就一股子刺鼻的藥味兒。床就擺在窗邊,這少年是坐著的。葉嘉揚起眉,斷腿的,不是旁人,應該就是葉青河了。她原以為葉青河癱了是傷了脊椎,在床上連坐都坐不起那種。結果看一眼好像隻是斷了腿。
家裡人照顧得用心,他屋裡還算乾淨:“姐,坐。”
葉嘉沒開口,在他床邊坐下來。
事實上,這段時日家裡發生的事葉青河全看在眼裡,人是越發的暴躁。說起來,許是從小被慣著的緣故,葉青河就是葉家除了葉嘉以外性子最差的一個。年紀還小的時候就凶。大了一點,脾氣收斂了,凶性卻沒少還總想往外跑。若非半年前從山上摔下來弄成這幅樣子,這家裡,就他能鎮住葉張氏。
可自打他癱了,葉張氏就抖起來。他發怒也有心無力,畢竟癱子也打不到葉張氏頭上去。
此時葉青河說著話,兩隻眼睛裡全是恨色。再恨也無法子想,屋子出不得,床都下不得。二哥性子綿軟指望不上,家裡就眼瞅著一團糟。
喚葉嘉進來其實也沒有彆的話說,就是想喊。他們姐弟倆性子不和,幼年時就是針尖對麥芒。知道爹娘賣姐姐給他治病的事兒。心裡有愧,他巴巴地看著葉嘉問她在周家過的如何。
能如何?就那樣。
葉嘉也不說話,目光淡淡地落在他兩條腿上。
天氣漸漸熱了以後,床上的被褥很單薄。不必蓋,這般都不冷。葉嘉目光輕輕一掃,眼睛倏地一愣。葉青河那兩條腿的彎曲度似乎不是很正,不是專業人士都看得出問題。葉青河發現葉嘉在看他的腿,臉一下白了,抓起被子就往腿上蓋。
葉嘉也發現了他的窘迫,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
姐弟二人往日在家就不合,如今更是無話可說。葉青河看態度格外冷漠的三姐也拿不出往日的脾氣。含含糊糊地地說了些話,總之概括就是一句,他對不住葉嘉。
葉嘉聽了會兒點點頭,到底沒忍住走過去。趁葉青河沒注意時捏了捏他的腿骨,這一碰就立即確定葉青河的骨頭接歪了。怪不得站不起來。她其實不想多管閒事,但若腿骨頭是完整的,狠下心打斷了重接興許還能好。
在他屋裡坐了會兒就出去了。剛出屋,撞見一個小姑娘。
那小姑娘碰到葉嘉也不說話,扭頭就跑。雖說葉嘉不認得,但那方臉一看就跟葉張氏一個模子刻出來。被瞪了也沒在意,剛才出頭讓葉旺山休她親娘,這小姑娘在一旁聽著呢。
也沒管她,葉嘉又回東屋去看葉蘇氏。
屋裡這會兒多了個人,是葉嘉沒見過的二嫂子。
二嫂子是個木訥性子,許是常年在田地裡乾活,人瞧著也老的厲害。跟葉蘇氏站在一塊,指不定誰看著更老相。此時不知才從哪裡回來,腿上身上還沾著泥點子。她瞧見葉嘉就站起來喊了一聲,葉嘉點點頭,走過去發現葉蘇氏不知何時已經醒過來。
葉蘇氏瞧見葉嘉,話還沒說就先哭起來。人瘦成一小把,哭得一聳一聳的瞧著都叫人心酸。
這一家子愁雲慘淡的,看得都叫人心煩。有句話叫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哭能頂什麼用?葉嘉不是個嘰歪的性子,問了幾句就閉口不言。
葉蘇氏哭了半天不見三女兒張口,到後來也哭不下去。
正好葉四妹端著藥過來,先叫葉蘇氏喝了藥。一群人就從屋子裡出來。人在院子裡站著也不好,葉二嫂就招呼人自己屋裡說話。
葉嘉跟著一塊去,問後頭的事情她們要怎麼處理。今兒不管後頭葉老大能不能回信處置葉張氏,周憬琛都已經先掏了銀子把這藥錢給墊了。葉嘉不曉得他打哪兒弄來的錢,墊了也不能再要回來。但後麵的事情得有個章程,葉嘉就問葉四妹怎麼想的。
葉四妹自打被人強了這一天一夜都沒睡,撐到現在沒哭,都是顧忌著母親體弱。
姐姐這一張口,她眼淚啪啪滴往下掉:“姐,我這樣子也絕了嫁人的心思……”
這些年,葉家的家務活兒就是葉四妹帶著葉五妹在乾,大嫂子葉張氏是不會搭把手的。葉四妹抬起通紅的眼睛,“你家有活兒做麼?我去給你打下手,你管我一口飯。”
“彆的呢?”
葉四妹神情似乎有些掙紮。許久,她恨聲道:“我想把大嫂和她那個妹妹告上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