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舍去淮陰侯的身份。(2 / 2)

守在門外的披甲忠仆乃跟隨韓信的舊將,聞言大吃一驚,陳豨竟如此不堪一擊?!

他的臉色變來變去,半晌歎道:“我這就去通報。”

推開門,陣陣酒氣襲來,忠仆不自覺地放輕腳步。韓信眯眼看他:“什麼事?”

眼見君侯被陛下解了兵權,軟禁長安,他們這些自願跟著君侯的舊將最痛心不過,卻無能為力。他輕聲稟報了消息,韓信放下酒壺,良久地出神:“……”

“沒用的東西。”韓信道。

近些年被軟禁在京,他無時無刻不在悔恨。

他若想反,早就真反了。人活世上,不就為了名,為了利,他萬萬沒想到請求封王的口信惹來猜忌——陛下還是漢王的時候,就不滿自己了。

可笑他一片忠漢之心,終究比不上陛下厭棄。

功高就是錯嗎?!

陽夏侯陳豨曾經在他帳下做事,上回陳豨來見,他早早看出他的反心,於是鼓勵他,說你必定能成大事。韓信想,都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人廢了,爭的一口氣不能落,即便陳豨造反不成,也能給陛下添點堵!

陛下約定不會殺他,他唯一的追求就是添堵了。

沒想到陳豨竟這般沒用,十萬大軍數日潰敗,瞧瞧,長樂宮都要舉行慶功宴了。

拎起酒壺又喝了一口,韓信淡淡道:“不去。”

皇後不愧和陛下是夫妻,一介女子連他都覺得心狠。進宮赴宴,還不知有什麼算計等著他,傻子才去。

忠仆一躬身,便退到門外,吩咐左右進宮回稟。

又過了半個時辰,親信氣喘籲籲地跑來:“君侯,丞相,丞相來了!”

丞相?

韓信隱約聽到幾個字,抹了抹嘴,快步推開門。

丞相對他有知遇之恩,沒有蕭何,就沒有他韓信的輝煌。韓信雖驕傲,卻最是踐行知恩圖報,他對丞相一向尊重,甚至軟禁京中,也不忘逢節送上厚禮。

就見一個長須美髯,形容穩重的俊朗男子朝他走來,鬢間有星星點點的花白。韓信迎了上去,英俊麵容帶了笑:“丞相大駕,可惜信不能出府相迎。”

蕭何內心沉重,聞言更滯澀幾分,麵上卻是不顯。

活到他這個年歲,家族顯赫,兒孫繞膝,已經沒有什麼好遺憾的了。可作為伯樂,要把極力舉薦的千裡馬送上死路,又有誰狠得下心。

皇後知道他狠不下心,故而問他一句話:“丞相可知陛下疏遠你,而重用禦史大夫周昌的緣故嗎?”

蕭何如何不知道!一是因為陛下老了,遏製不住猜忌之心,二是因為淮陰侯。

淮陰侯不忿也好,衝動也罷,涉及謀反,是真真切切的事。

收斂好思緒,蕭何笑道:“外麵日頭正好,淮陰侯不如與我一道赴宴。長樂宮備了你愛吃的黃魚,不嘗一嘗實在可惜。”

……

鐘室,又稱懸鐘之室,梁頂掛有一方巨鐘。

盛夏遮不住的潮濕悶熱,韓信越走越覺不對勁。宮中沒有車馬不說,更沒有大勝之下喜悅的氣氛,正當他狐疑的時候,蕭何溫和開口:“慶功宴不在永壽殿,而在後邊的大夏宮。鐘室備有禮衣,我瞧你一身酒氣,還是換換為好。”

霎那間,疑慮一掃而空,便是鐘室外的武士搜身搜鞋,韓信也沒有懷疑什麼,徑直入了鐘室。

蕭何停在殿外許久,手握住又鬆開,終是跟在了韓信的身後。

一步,兩步……

殿內傳來一道冰冷的女聲:“拿下。”

“砰”地一聲響,猙獰黑籠從天而降,不偏不倚,恰恰將韓信困在其中。他不敢置信地往前望去,哪有什麼更衣,哪有什麼宴席,呂雉一身華裳,端端正正地坐在案中央!

他從嗓子裡擠出兩個字:“皇後。”

韓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困住他的籠子堅實無比,拳打腳踢全不管用,皇後與丞相聯手騙了他!

自己的命怕是要交代在這裡了。

也是,陳豨謀反,他少不了一個煽動的罪名,陛下怎麼能忍?

韓信大笑起來,再也遏製不住心間悲涼:“要殺要剮,我韓信彆無二話。隻是皇後彆忘了,陛下曾與臣約定‘五不殺’,臣死了,您與陛下都得被萬人唾罵!”

蕭何移開眼,遮住發紅的眼眶。

呂雉微微一笑,道:“淮陰侯說的是。如此,在一個無人看見的黑暗之處,蒙住臉,命宮女用竹竿鞭笞,豈不是恰好避開了‘五不殺’?”

鐘室一陣久久的沉默。

韓信又笑了起來,厲聲道:“有人勸我造反,我不聽。死在區區婦人手中,都是我心軟的過錯!”

呂雉沒有生氣。

她揚起眉梢:“少時為區區婦人贈飯,今日為區區婦人所殺,作為平定天下的大英雄,淮陰侯不慚愧不丟臉嗎?”

韓信眥目欲裂,蕭何重重閉上了眼。

哪知呂雉話鋒一轉,平靜道:“不想死,我給你另一個選擇。”

“舍去淮陰侯的身份,跟在我兒身邊。我要你護著越兒,將一身本事傾囊相授,做他的師傅做他的陪練,直到我大權在握的那一天。”

“或許可以恢複你的身份,讓你披掛上陣,痛快地帶兵馳騁。”呂雉傾過身,輕柔地問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