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要買的東西,無不是家中族裡缺失或者需要備用的,如藥材、香料、木料等。
卻並無一件她個人需要的東西。
大嫂好像,一直沒有表現出什麼喜好……
譚建愣神的工夫,項宜已經寫好把紙張又放回到了趙氏麵前。
“母親看看還要增添些什麼。”
對項宜辦事,趙氏還是放心的。眼看著她把家裡需要的東西想周全了,連給譚蓉打嫁妝箱子的木料都又添了幾件,趙氏滿意的點頭。
“就這樣吧。”
項宜把紙遞給了譚建,由他最後彙總寫下回信。
譚建接了紙,看了項宜兩眼,想說什麼又沒說出口。
*
入了冬的日子,一天冷過一天,光禿禿的枝杈裡,鳥窩都空了下來,隻剩幾根羽毛,風一吹也飛沒了影。
項宜一早起身,便讓喬荇再把房中雜物收拾清點一遍。
“把不常用的放到箱子裡,常用的留幾件即可。我那套製印的器具,就先放你房中吧。”
喬荇替她一一收拾了,最後收拾到了窗下的書案上,那裡林林總總放了許多玉石。
老爺在流放中去世後,項家的日子艱難到了極點,夫人不擅女紅,乾脆學起了篆刻。
嫁到譚家之後,譚家每月有給夫人的例錢,但因著世家媳婦的陪嫁都甚是豐厚,所有例錢隻是一點零花而已。
但夫人幾乎沒有嫁妝,僅有這點例錢委實不夠用,所以還是照舊做著玉石篆刻,幾年下來,手藝也越發純熟了。
“夫人製印又不礙著旁人,怎地還要都收起來?難道這房裡隻許放大爺一個人的東西?”
項宜見她嘟囔,不免好笑。
“這房間雖不是他一個人住的,但這些篆刻器具都是我私人的物件,刻了印章也是賣出去賺些補貼娘家的錢,怎好當著他的麵來做?豈不成了變相同他要錢?”
項家在他眼裡已經沒什麼好名聲了,她若再跟他處處要錢,項家的名聲隻會越發坐實。
旁的她可以不顧及,但爹在世的時候最看重項家的名聲,她不能不顧及。
她感謝譚廷彼時沒有落井下石,自會把她該做的事情都做了。
至於更多的,錢也好旁的也罷,她在嫁他之初,就未曾有過設想。
喬荇聽著夫人這般說似乎有道理,可又有哪裡不太對卻說不上來。
項宜倒是想起了什麼,又提醒她,“這些賬也都一筆一筆記清楚了。”
“這些賬是夫人自己的賬,又不是譚家的賬,為何也得記這麼清楚?”喬荇迷惑。
項宜將書架上自己的書都攏收攏了起來,放到了書架的下層的架子上,又將上層空下來的地方,都用雞毛撣子掃了一遍,留給即將回來的人處置。
她說賬是要做清楚的,“我如今掌著譚氏的家,說不定那日就有行差踏錯的時候,屆時要是有人查賬,公私賬目分開,賬就容易算得清了。”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喬荇卻更驚訝了。
“夫人可是宗婦,誰會來查夫人的賬啊?”
若是那般,夫人這個宗婦,還有什麼體麵可言?
項宜搖搖頭,沒做更多回應,“把賬目做清做細,總是沒錯的。”
喬荇隻好應了,把製印器具一乾東西都收拾了,暫放到了她房中。
將項宜零碎的東西收拾好,整間房中空蕩了下來。
項宜雷打不動地去秋照苑給趙氏請安。
今天已經是譚廷信中算好的歸家的日子,項宜請過安,就和譚建一起去了城外等人。
今歲冬天奇寒,這才剛入冬沒多久,便一場場的北風掃蕩般地席卷而來,河湖早早地結了冰,如今三五歲的小兒已經能冰上小跑了。
項宜和譚建讓人把城外大道邊的亭子,用密實的席子圍了起來,燒了炭火煮了滾燙的茶水,也才能勉強禦寒。
過路來來往往的行人不多,偶有經過的,項宜都讓人送杯熱茶上去,或請到亭中來暖和一時。
路人無不道謝連連。
隻是一晃半晌過去了,譚廷的車馬還沒到。
到了下晌,天陰了起來。厚厚的雲層密密壓了下來,風也越發大了,亭子裡冷的坐不住人。
趙氏在這時派了人過來喚譚建回去。
“二爺大婚在即,若是此時著了風寒可不得了,老夫人喚二爺速速回家去呢!”
譚建一走,冷颼颼的亭子裡就隻剩下項宜了。
他有些猶豫,隻留下嫂子一人在這寒風裡等著,似乎不太好。
項宜見他不肯走,便道。
“二爺快回去吧,回家之後差人再送些擋風的席子來就是。”
“好,”譚建立時應了,在趙氏的人的不斷催促下,隻好道。
“大嫂再忍忍,我回去便遣人送席子來。”
項宜笑著點頭。
趙氏的人催得緊,來人也傳了話,讓項宜也不必等太久,天黑回去即可。
風越發大了,頭頂的烏雲越壓越低,過了一個時辰,天就幾乎黑透了,北風從裹著竹席,卷著明滅不定的炭火。
而烏雲密布的天撐不住壓,鵝毛大的雪花落了下來。
項宜站了起來,親自去了路邊。
路上一個行人都沒有,四合的夜幕中也沒有一點光亮。
有個守在外麵看路的小廝突然暈倒了。
眾人將他抬進亭子裡烤了一刻鐘的火,人才轉醒。
喬荇替項宜裹著披風,“夫人回去吧。雪下起來,大爺今日應是趕不到了。夫人要是不放心,就留兩個人在此便是。”
風吹得人立不住。
項宜看了看暈倒的小廝,又看了看毫無人影的路的儘頭,還是沒有即將歸家的人的影子。
項宜收回了目光。
“不必等了,都回去吧。”
很快亭子裡空蕩了下來,隻有竹席未取下,留給過路人避風。
然而,項宜一行前腳剛剛離開,寂靜無人的道路上,一隊車馬踏雪而至。
小廝正吉眼神好,遠遠地就看見了竹席圍起來的路邊涼亭。
“大爺,前麵的亭子圍了,是不是咱們家的人在此等大爺?”
他說著,看向當頭黑駿馬上的男人。
男人穿了一身灰鼠領墨藍色暗紋長袍,黑色披風被風裹得呼呼作響。
他聞言神色一緩,“過去看看。”
從前他外出歸家,凡是家信中提及回程日子,家中定然有人在此等待。
那會還是母親趙氏掌家,眼下雖然換了掌家人,想來不會有錯。
一行人加快了腳步,到了亭子前。
可是小廝正吉跑上前去,撩開簾子一看卻傻了眼——
嚴嚴實實圍著竹席的涼亭裡,一個等候在此的人都沒有。
黑駿馬上的男人一怔。
車隊裡一個幕僚打扮的人打馬上前,飛快地看了男人一眼,低聲嘀咕。
“項氏夫人竟沒在此等大爺?也沒留人等著?她不知道大爺離家三年,今日要回來了嗎?”
涼亭裡除了風從竹席邊緣掠進去,什麼都沒有。
風雪吹在人身上,壓著人周身發寒。
黑駿馬上的男人並未多言,緩和的神色沉了下來,收回了目光。
“好了,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