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廷一行之所以晚到,乃因為事臨時停在了隔壁維平府。
兩個時辰前。
天上飄起了鵝毛飛雪,一眾人站在潮雲河的大堤上探看,眼見著大雪紛飛起來,當頭官員模樣的人有意離開。
“大堤開裂不是我等在此討論幾句便能穩固下來的,譚大人,邱老爺,二位不若隨本官回府衙商議?”
維平府的知府廖秋說著,著意看了譚廷一眼。
這位譚家大爺雖然官位不及自己,但卻是譚氏一族的宗子。
如今朝野,世家大族盤根錯節、力量雄厚,似譚家這般出過閣老的大宗族的宗子,怎麼也不是區區知府能比得了的。
所以,到底如何,是繼續商討潮雲河的大堤加固一事,還是各自散去改日再議,他們都要看臨時路過此地的譚廷的意思。
他說著,示意了一下一旁的邱老爺。
邱老爺是維平府世族平澤邱氏的掌家人,邱氏在當地也算得大族,但是比起清崡譚氏的顯赫,隻能退避三舍。
邱老爺捋了把胡子,不急著作答,看向譚廷。
“譚大人的意思... ...?”
譚廷默了一默。
這維平府的大堤,本與他並不相乾。
但維平府原本是項直淵做過知府的地方,後來項直淵被朝廷以貪汙定罪,其中就有一項是私吞修河款。
眼下項直淵雖然死了,但他私吞了修河款的潮雲河卻出了問題。
最不巧的是,項直淵是他那位正妻的父親,是他嶽丈。
大堤眼下沒出事,知府廖秋亦沒什麼由頭向朝廷申報修河款,從府衙出錢又舍不得,就想找本地大族邱氏出些錢固堤。
邱氏當然也不想出錢,可又考慮自家數十畝良田就在開裂的大堤不遠,思來想去,在路上等了他幾天,將他臨時請到了此處。
譚廷負手立在河堤旁邊。
翻湧的潮雲河此時也已結了冰,雪落在冰麵上,不肖幾息便融進了冰中。
臉上冰刻般的線條透著冷峻的神色,一雙如墨眼眸靜默地看著凍裂的大堤。
廖知府和邱老爺問了那話半晌,他才緩緩收回目光,目光從廖知府和邱老爺身上淡淡掠過。
“譚某改日另去府衙拜訪。”
廖知府一聽,眼睛亮了,譚家大爺這是應下此事了。
他不由道,“譚氏果然是詩書禮儀大族,是世家之表率。”
他這麼說,邱老爺與他和著道正是。
“詩書禮儀傳家的世家大族,自然與寒門庶族不一樣。寒門出身人縱然讀了書做了官也守不住,十有八九成了貪官汙吏,出了事最後還得譚家這樣的世家來扛。”
他言下之意不能更明確了。
廖知府更著意修河款有了著落的事,當下還要繼續捧上譚廷兩句,卻見那位譚家宗子已有了離開的意思。
廖知府不敢耽誤,好言送他離開了。
譚廷一行繼續趕路。
小廝正吉追在譚廷身後不敢說話,倒是幕僚秦焦嘀嘀咕咕地開了口。
“那位項大人也太貪了些,要不是早早被發現革職,以後的官途還不知要貪墨多少民生銀糧。”
他這口氣歎的悠長。
此人並不是譚家的幕僚,而是出自林閣老府上。
因著是走了譚廷姑母譚氏的門路進的林府,來往上與譚家更為親近,此番也是替譚氏回鄉清點嫁妝田產的。
當然,譚氏可不隻吩咐了他這一件事。
當下秦焦小聲歎了一句。
“這事可千萬彆鬨大了,牽連了大爺的仕途不是玩笑的。說到底... ...項家的女兒還占著譚氏宗婦、大爺正妻的位置。”
說完偷偷看了譚廷一眼。
隻見大爺薄唇抿了抿,扯成一道深壓的線。
秦焦暗暗揚了揚嘴角。
他敢這麼直說,一來是知曉譚廷與發妻項氏幾無感情。
當年,是那項氏拿著婚約上門“逼婚”的。
這樣嫁進來的女子,大爺怎麼可能喜歡?
再者,譚氏吩咐的另一樁事,便是讓他留意譚廷的正妻項氏。
譚氏並未多言,但秦焦心裡知道。
譚大爺年紀輕輕就入朝為官,日後前途不可限量,可項氏的出身卻不儘如人意。
驕傲的林大夫人譚氏,怎麼會甘心侄兒被這樣的女子拖累?
隻不過秦焦的想法,譚廷並無意深究。
他最後看了一眼開裂的大堤,沉著臉回了清崡縣,不想到了清崡縣門前,又是一番冷寂光景。
他們隻能趕在城門關閉前,快馬加鞭進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