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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譚家。
項宜安置了那個凍暈過去的小廝,去秋照苑給趙氏請了安。
趙氏犯了頭痛,隔著門讓她自行回去歇息,項宜這才回到自己房中。
在外麵等了整整一日,整個人裡裡外外凍得通透。
喬荇煮了薑湯,又塞了手爐在她手裡。
項宜笑,“這下驅寒可快了。”
“這哪夠呢?”喬荇說著,提了熱水拿了腳盆過來,試了水溫,幫項宜退了鞋襪把一雙冰涼的腳放了進去。
“夫人快暖暖吧。”
項宜笑起來,在和暖中長長鬆了口氣。
不想這口氣沒落地,院中突然多了許多腳步聲。
接著,腳步聲到了門前,門開的一瞬,冬夜的風與雪灌了進來。
項宜抬頭,正看見了站在風雪裡的男人。
譚廷也看見了他的妻。
她正坐在溫暖如春的室內圈椅上,泡著熱湯,抱著手爐,安安穩穩地取著暖。
房中靜了一時。
項宜晃了一下神,直到看到男人眼中的冷意和嘴角緊抿的不喜,才回過神來。
她隻能將所有東西都放到了一旁,重新穿起鞋襪,走上前來迎他。
他的神色並沒有因她上前而有所改變,反而同身後的風和雪凝在一起,越發冷峻。
即便三年沒見,一些東西也是不會改變的。
比如他是清貴的世家宗子,她隻是汙名在身的貪官之女。
項宜在他的神色下,沒有做任何多餘的解釋,讓喬荇將那些取暖的東西都收拾了下去。
沉默地伺候著譚廷換衣裳。
他身形仿佛比三年前新婚之時更加挺拔了許多,京中三年官途,令他周身平添了許多陌生冷肅氣息。
房中又是一陣寂靜。
項宜想到什麼,才問了一句。
“大爺今日還去給母親請安麼?”
天都黑透了,外麵風雪交加。
項宜想著趙氏方才身子不適的事,有心想提醒一句,但男人先她開了口。
譚廷眉頭越發深壓,看了自己這位妻子一眼。
“孝敬父母,不分陰晴雨雪。”
話音落地,項宜想要提醒的話當即咽了下去。
她點頭,替他係好腰帶,向後退了兩步,退離了他身邊。
“大爺說的是。”
這句說完,房中再次凝滯下來。
直到譚廷拉開正房的門,一腳踏出去,風爭先恐後地湧進來,將房中僅存的和暖席卷殆儘。
凍了整整一日的項宜,還沒暖和過來,又一步不停地跟在他身後去了秋照苑。
... ...
他們去了,趙氏自然驚喜,但雪越發大了,趙氏又一直頭痛不適,便沒讓譚建和譚蓉過來,道是明日一家人再見不遲。
前後坐了不到一刻鐘的工夫,項宜又跟在譚廷身後回了正院。
折騰了整整一日,她著實是疲乏了。
但男人毫無睡意,坐到了窗下的書案前,撥亮了書案上的燈。
房中的寂靜仿佛外麵的黑夜一樣,無邊無際地將人籠罩其中。
項宜身上一直沒能暖過來,此時一陣一陣發冷。
但誰都沒有多言。
直到說不清是幾更天,譚廷從書案邊走到了盆架旁,簡單洗漱上了床。
項宜也終於得以躺下。
夜風吹得窗欞窸窣作響,兩人從頭到尾隻說了三句話,二十七個字。
蠟燭吹熄,黑暗降臨,空蕩房間裡,沉寂、冷清與黑暗,像聚集在頭頂的烏雲,不斷地壓下來,將氣氛壓到近乎凝固。
距離項宜僅一拳之隔睡著的人,身上散發著屬於男人的溫度。
然而項宜雖冷,卻不貪戀那溫度分毫。
冷氣從兩人中間的錦被縫隙裡滾進來,誰都沒向誰主動靠近,誰也沒提出徹底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