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譚廷麵色和緩了許多,問衙役,“是何人送來這信?”
衙役卻道並不認識,隻說是個穿著青色長袍的少年人,發髻上簪了支竹簪,十五六歲上下,將信送過來便走了。
譚廷不知是何人,但有了這封信上的數,此事一下清晰起來。
廖知府還猶豫道,“這數能當真嗎?”
譚廷直接找了人去核實,“隻需核實幾樣,也就知道是不是真了。”
這般核實極快,一個時辰的工夫就有了回話。
信上的數當真對得上,不僅如此,按照圖示辦法改進,花費更少。
這樣一來,所需花費府衙自己就能出。
廖知府尷尬,邱老爺見狀找借口打道回府了。
譚廷並沒再過多言語,與廖知府定下工期,直接奉上白銀。
“河堤之事乃是關係百姓之大事,譚某力儘於此,餘下便請廖知府多多費心了。”
廖知府尷尬地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
他怕出事,又不想花許多錢,便想把事情都推到譚家身上來,不想譚家這位宗子是個有見識的,拿出了更好的方案,不需什麼花費就把事情落定了。
反觀這點小事,他這個知府都辦不定,端地是無能。
廖知府臉上發燙。
還想說什麼找補一下,抬頭一看,那位譚家宗子已經離了衙門,走了。
... ...
譚廷一行自維平府衙離開,過青舟縣返回寧南府清崡譚家。
但這兩日接連下雪,來時的路阻了。
他們在附近鎮子歇腳問路,見茶棚裡有些學子打扮的人正飲茶談天。
他們剛下馬,就有一位少年人轉頭看了過來。
譚廷驀然覺得此人有些眼熟,可他更留意到了此人打扮。
少年人穿著一件水洗得發白的青色長袍,發上戴了根竹簪,清瘦利落,正是十五六歲的模樣。
他不由走上前去。
“這位小哥,此前可曾去過維平府衙送了封信?”
那少年人端著一杯茶,聽譚廷問了話,不知怎麼哼笑了一聲,然後才隨意點了點頭。
這態度落在旁人眼中,多少有些傲慢。
但譚廷念著他一封信解了固堤之事,並不生氣,隻是問他。
“不知小哥姓甚名誰,又為何知道河堤之事?”
他這般問了,不想那少年人笑出了聲,接著仰頭飲儘了杯中茶水,這才轉頭正經看了譚廷一眼,開了口。
“好叫譚大人知道,在下姓項,單名一個寓字。河堤之數來自家父手劄。”
項寓。
譚廷訝然定在了原地。
眼前的少年,竟是他的妻弟。
他這才仔細看向項寓。
他依稀記得三年前,項寓前來譚家送嫁的時候,還是個身量沒長足的孩子模樣,眼下個頭竟長到他視線平齊處。
少年人俊秀的臉確實長著項家人的樣子,隻是比起他家中的妻,項寓的眸色更加冰冷而淩厲。
這般親近的關係,他竟然沒認出來... ...
譚廷不自在地頓了頓。
“寓哥兒怎在此?”
項家老家並不在此處,譚廷猜想,約莫項宜為了方便照看弟妹,讓弟妹都搬到了譚家住。
隻是他剛回來,並不知此事。
於是他叫了項寓,“今日時辰不早了,你先隨我回家吧。”
話音落地,項寓簡直要笑起來。
他們項家的事情,這位譚大人還真是什麼都不知道。
恐怕,他也不想知道吧。
“回譚大人的話,項某並不住在你譚家,不勞譚大人費心了。”
項寓說完,根本不想再多看這位“姐夫”一眼,他擔心自己會忍不住違背姐姐在信中的叮囑,跟眼前這人爭論起來。
“告辭。”
他忍著脾氣,拱手潦草行禮,轉身出了茶棚,翻身上馬徑直離去。
轉眼的工夫,項寓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譚廷視線裡,好像再多停留一息,都怕被誤會貼上了譚家一般。
譚廷頓在茶棚前。
秦焦不可思議道,“這位項家小爺怎地如此無禮?見了您怎麼會這般態度?到底懂不懂禮數?”
他這麼說了,一旁喝茶的學子們冷笑了起來。
“這也不能怪人家吧?做姐夫的,不也不認識自己妻弟嗎?”
秦焦聽了要跟這些學子辯,被譚廷抬手止了。
“此事原是我不對,莫要再說了。”
天色漸漸晚了下來,譚廷讓正吉問了回程的路。
這群學子沒有一個肯告訴他的,無奈隻能去問了掌櫃,才得了指路。
路上風緊雪大,到家的時候天色黑透了。
譚廷回了正院,進了門便看到了院中立著的自己的妻。
燈籠在廊下搖晃著映出不甚明亮的光。
她背對著他站著,正讓小廝們將被風吹折的枝條,從樹上取下來,免得不小心落下傷人。
她沒留意他的到來,直到譚廷走到了她身後。
有小丫鬟突然發現了他。
她這才驚訝轉過身來。
隻是在看到他的一瞬,下意識般地向後連退了兩步,與他拉開距離。
譚廷微怔,聽見她略顯疏離的聲音。
“大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