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塊印怎麼賣?”
譚廷這話問出去,看店的小夥計愣了下,仔細看了看他。
“您是... ...譚家大爺?”
譚廷點了點頭,還以為他要請店中掌櫃招待自己。
不想那小夥計,立刻將小印收了回去。
“這個不賣。”
譚廷訝然挑眉。
掌櫃的聞聲趕了過來,看到譚家大爺疑惑的神色,連忙解釋。
“譚家大爺再看看點中其他擺件、閒章吧,那小印已經被旁的客官定了。”
譚廷靜默地看了掌櫃一眼,又看了看小夥計。
顯然不是這般原因。
但譚廷也不能強問。
他皺了眉,可惜地又看了看那和字小印。
那印刻的著實不錯,難得與他有些眼緣,不知是什麼樣心靈手巧的人刻的... ...
但他們不賣給他,譚廷沒什麼辦法,隻能沉默離去了。
他走遠了,薑掌櫃才鬆了口氣,拍了小夥計一下。
“你小子說話緣何這般直?”
小夥計朝著譚廷離開的方向撅了撅嘴。
“項氏夫人日子過得艱難,從沒見譚家大爺疼惜一二。可見是不懂項氏夫人的人,既如此,夫人的小印便不該由他買去,沒得耽誤了這印。”
他說得有理有據,薑掌櫃都聽笑了。
但話又說回來,小夥計說得也沒錯。
但凡譚家這位宗子,能多疼惜項氏夫人幾分,夫人何止如此艱難?
*
譚氏宗房。
項宜剛回到家,就見秋照苑的丫鬟在門前等著她,神色焦急。
“夫人快去秋照苑吧。”
項宜到的時候,趙氏臉上還殘留這怒氣。
趙氏不是無事生非的脾氣,項宜上前溫聲詢問,才曉得原來是常替譚家做活的幾個木工,喜酒吃多了,因著幾句口角打起架來。
這點小事,趙氏是不會管的。
但他們打架,竟然動了給譚蓉打嫁妝箱子的木料,損壞了兩塊相當不錯的木料子。
旁的事情對趙氏都好說,唯獨涉及她獨生女兒譚蓉的事情,她可半分不讓。
“咱們譚家給工匠的錢一貫豐厚。他們不念著譚家的好,反而恣意妄為。之前便有族人說他們做工越發怠慢,如今更鬨出這種事來... ...這批匠人不能要了。”
她叫了項宜,“給你妹妹打嫁妝箱子的工匠,必須要換妥帖的人來。”
原先這批工匠,譚家用了有些年頭了,據說是族裡富三太太娘家表親。
富三老爺人如其名,家境在譚氏族人裡算得富裕,隻是考中了舉人之後,就無論如何都中不了進士了。
富三老爺這一輩子都沒乾過旁的事,隻讀書會友,錢財方麵靠著祖產過日子。
但富三太太卻不是死板的人,於經營一道相當上心,大大小小地包攬了不少活計。
隻有錢流進她手心裡,沒聽說能從她指縫裡漏走的。
項宜想著,同趙氏提了個醒,
“... ...母親若是直接換人,隻怕富三太太要有說辭。”
富三太太表親族裡遍是木匠,前幾年譚家換匠人的時候,就把活計都給了他們。
然而趙氏不耐地擺手,“活做不好就該換人,你就道是我的意思,她若有說辭就來找我。你眼下先替你妹妹定好靠譜的工匠再說。活計繁多,須得早早定下來。”
項宜聽了,隻好點了點頭。
但清崡縣就這麼大,工匠也十分有限,趙氏想要的不是旁的工匠,正是需要能給譚蓉嫁妝箱子雕花刻木的工匠。
她想了一陣,莫名想到了今日在吉祥印鋪聽見的事情。
出了秋照苑,就叫了春筍往吉祥印鋪走一趟,讓那些木匠送些像樣的木樣子來看看。
項宜吩咐完了事,回了正院。
因著忠慶伯府在京中,而眼下年關將近,楊蓁的三朝回門改成了三月回門,等到明歲譚建再跟著楊蓁回京小住一月。
項宜回正院的路上,恰遇到了譚建。
然而譚建一臉疲色,耷拉著眼皮沒有看到她,就從另一邊走了。
項宜奇怪了一下,猜測著譚建約莫是因譚廷布置的繁重課業煩惱,便也沒過問。
... ...
當晚無星無月,正房裡重複著往日的凝滯氣氛,似多年的冰雪從未融化過分毫。
項宜已然習慣。
翌日一早,譚家宗房門前早早就來了人。
幾個工匠模樣樸素,懷裡仔細抱了木樣子,小心翼翼地請門房通傳一聲。
“還請小哥行個方便,是項氏夫人讓咱們過來送木樣子的。”
門房打量了他們一番,見他們確實木匠打扮,打滿補丁的衣衫上還有些許木屑味道,便讓他們在此等候,進去通傳了。
項宜過來的時候,看到他們還站在門前。
冰柱懸在簷下,工匠們冷得隻搓手,但仰望譚氏的黑漆描金的門匾,並不敢莽撞地踏進門裡來。
項宜讓他們到門房裡吃盞熱茶。
“冰天雪地,莫要凍著了。”
他們連連擺手,“咱們這樣的匠人,能有幸登一次譚家的門,已是幸事!若是此番能得了譚家的差事,就是凍死在門口也值了!”
像這樣的世家大族,好的活計都惠及了姻親,或者是有門路的工坊。
像他們這些鄉野工匠,便是手藝再好也進不來,隻能接些散夥,還要被壓榨工錢。
項宜見了他們這般,神色越發柔和下來,拿過他們帶來的木樣子看了看,不由地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