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宜被楊蓁連勸帶拉地帶走了。
譚建偷偷想,自家大哥不知道也就罷了,眼下知道了,是不是該請大哥一起去?
可他有小心思,若是請了大哥,而大哥又答應了,自己這戲隻怕是看不好了。
他故意裝作沒想起來,含混著跑了路。
沒人邀請譚廷。
弟弟沒有,弟妹沒有,他的妻子更沒有。
譚廷隻能看著三人離去,獨自一個抿著嘴負手回了書房。
他剛回了書房,便收了一封族裡的請示帖。
譚廷立時收了心神,打開看了看。
今歲年成不好,不少本地庶族農戶的田裡收獲甚少,根本交不上衙門要的稅,日子過得艱難。
若是趁著這個時候收購田地,能以低價收下不少良田,非常合算。
已有不少大小宗族如此辦了。
譚氏的族人也想借機拿出手中閒錢,收了良田以後,再讓這些農戶變成佃戶為他們種田,而大宗族天然就有府縣衙門關係,並不需要交多少公糧。
裡外裡,是穩賺不賠買賣。
這些年,每逢災年便有人趁機收田,不光世家大族在收,宗室皇親也在收,甚至壓價收田,並不是什麼稀奇事。
但今歲天冷的厲害,遠過於往年,手頭缺錢過冬的農戶陡然多了起來。
族中眾人合了一封請示帖遞了上來,不僅想要收田,還有不少人請求向族裡借錢收田。
如此一來,本來占了清崡縣乃至寧南府大片良田的譚氏一族,此番又能擴大田產不計其數。
族裡眾人的日子也會越發好過了。
這本不是一件大事,族人跟族裡借錢也是平常。
譚廷本該提筆批下這張請示帖子,但筆懸起來,又被他放了下來。
他看著那請示帖,陷入了沉默。
若是經此收田,經過這一冬失去良田的農戶,隻怕更加艱難了。
庶族農戶的日子,看似不與世家大族相關。
但他們過的不好,流民就會增多,世家大族與庶族農戶之間摩擦也會增多起來。
小摩小擦也就罷了,若是鬨出流血大事,便不好收場。
譚廷莫名想到了他的妻子。
她也是庶族寒門出身,從前兩家締結婚約的時候,世家和庶族之間的關係,還沒有這般緊繃。
不過是十年的工夫,兩族已相互橫眉冷眼,隻要再有一事大鬨出來,兩族之間隻怕更無法共存。
屆時,他與她又會怎樣?
譚廷皺了眉,將那請示帖推去一旁,另取了兩張紙出來。
朝堂裡,打理朝政的太子一向以民為先,極又重農事,而譚氏早有族規,與鄰為善,廣交善緣,不可因勢大而欺壓弱小。
他前後思慮一番,回了那封請示信,將朝中法度、太子態度,以及譚氏族規和祖宗訓誡,條分縷析地說了。
譚氏族中不會借出這筆錢,他同樣告誡族人不要壓價買田,因小失大。
回了這封帖子,譚廷親自去了一趟城外宗族田莊,將今歲過冬的事宜吩咐了幾句。
此番打了個來回,回到城中便聽到了咿咿呀呀的唱戲聲。
譚廷於聽戲一事並無太多興致,但今日城中戲聲正盛,遠遠看去,前方喧鬨裡傳出唱聲的正是時粹酒樓。
正吉騎馬跟在他家大爺身邊,突然聽到大爺問了一句。
“我是不是許久沒看戲了?”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把正吉都說愣了。
正吉努力回憶了一下,“大爺好似有大半年沒看戲了。”
大半年,算不算很久呢?
正吉不知道,卻見自家大爺默了默,然後調轉了馬頭。
“嗯,那就看看吧。”
正吉不敢耽擱,連忙跟上前去,見慣來不喜熱鬨的大爺,另外人頭攢動的時粹酒樓前,下了馬。
清崡縣不大,最熱鬨的就是這縣衙大街。
正吉見大爺倒是不急著進去看戲,反而目光看向遠處巷子口一家不甚起眼的鋪麵上。
那鋪麵門匾刻了四個字——吉祥印鋪。
正吉連忙上前,“大爺有什麼吩咐?”
大爺點了點頭,剛要說又想起什麼,看了他一眼。
“你不行,讓秦方去,讓他不許透漏身份……”
譚廷把事情吩咐給正吉,讓正吉尋秦方去了。
秦方是他在京城收的管事,想來最不像譚家人。
譚廷看著遠處的吉祥印鋪,歎了口氣。
正吉走了,譚廷在喧鬨的人群裡四下看了看,並沒看到什麼人,於是抬腳進了酒樓
... ...
他前腳踏進去,還沒走出幾丈遠,便見有人從人群裡擠出來,急急忙忙地朝他走了過來,同時讓人從喧鬨的人群裡,分隔出一條道來。
是時粹酒樓的方掌櫃。
方掌櫃能在清崡縣城開大酒樓,全憑譚家給麵子,當下聽說譚氏宗子竟然來了。
起初他還以為下麵的人騙他,但看到譚廷當真在此,汗都落了下來。
他完全不知道這位宗子大爺是來做什麼的,誠惶誠恐地引著往後麵庭院走,但見這位大爺腳下不動,反而看了一眼戲台,又立時醒悟過來。
“二爺定的桌就在看台正下方,正戲還沒開場,大爺過去坐一坐?”
他問了,見這位讓人琢磨不透的大爺微微蹙眉。
譚廷沒想到,正戲沒開場,譚建他們便卡著時辰也沒到。
方掌櫃又要讓人往坐台前為他開路,他開了口道罷了,“尋個遠處窗下的座吧。”
這又是什麼意思?方掌櫃滿頭都是霧水。
不過譚廷也沒讓他繼續猜下去,讓他自行忙碌,自己坐去了窗邊的雅座。